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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二章 一人之境谓悲鸣,暴雨之前尚宁静

作者:熬夜吃苹果 返回目录

「淅沥沥……」


从树叶打落,溅在泥土上,又在湖面化作一圈一圈漾出的涟漪。


继华长灯提灯狩鬼之后,时隔数月,悲鸣帝境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


这代表气象归正,帝境恢复常态,一切步入正轨。


雨声哗啦啦,越下越大。


山湖中的鱼泡泡越吐越多,似乎都憋坏了,争着抢着要游出来换一口气。


「哇!」


湖面一炸,露出一个个北槐。


有人头鱼身的美人鱼,有鱼头人身的美鱼槐……


在一众鱼儿呼吸新鲜空气时,一尾北槐从不远处游到了岸边,它是人头鱼身,顶着个婴儿脑袋,脸颊肉嘟嘟的,煞为可爱:


「你在想什么?」


岸上白衣赤足的北槐正托着腮,双目空洞,似在此地出神许久了。


他的周边落遍了枯叶,身上沾满了尘埃,蛛网在腿和石的斜角上挂着,将下巴和胸口牵着。


他已成为树、石、湖、风、雨……当中的一员,不是一个个体,浑然天成。


一动不动浑然天成的北槐,闻声后有如回魂,眼珠一动,徐徐往下望去。


呼!


湖边风声雨声打来。


北槐身上的尘埃、蛛网涤荡一空,整个人恢复洁净。


他唇角微微勾勒,低眸望着扒在岸边的小北槐,温柔道:「我在休养。」


「你休养好了吗?」


「嗯。」


「休养,是什么呢?」岸边的小北槐拍打着鱼尾巴问道,它有十分美丽的天蓝色鱼身、鱼尾,可以释放出锋利如金的太虚之力,为山湖中的霸主级北槐。


白衣赤足的北槐依旧托腮,另一只手还握着鼓起的一本泛黄书卷卷,里头夹着笔,是《北槐的生命研究日记》。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眼窝、鬓角淌下,他并不痒,也不在意,很耐心的望着小北槐,柔声解释道:


「生命,在于"休养"。」


「风折断了槐树的枝杈,伤口需要时间休养,人受了伤,也能通过这种方式疗愈,再次吐绿。」


说着,湿发的北槐伸出了手,脸和掌心朝上,用身体感受起雨点的冰凉:


「看,下雨了。」


雨,是天的恩赐,是生命的甘醴。


北槐的表达十分清晰,他想要欣欣向荣。


悲鸣帝境于是草木繁茂,迅速往上攀长,各种红朵紫花争奇斗艳,释放出了醉人的芬芳。


「下雨啦!」


「快看,下雨啦!」


扒在岸边的小北槐后知后觉般,重复着叫了起来,游向山湖的各处。


很快,悲鸣帝境各地响起了奔走相告的欢呼雀跃声,每一个北槐都在庆祝雨后的新生,由衷的感到开心。


北槐开心的笑。


「嗤嗤嗤……」


忽然,落在各地的雨丝滋裂,从中分泌出了一道道猩红的光。


「啊啊啊!」


「疼,好疼,我好疼啊!」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还要生,我还要生……」


各地响起了痛苦的声音,每一个接触到雨水的个体生命,草木则凋敝,北槐则腐蚀。


像是被侵蚀、被溶解、被诅咒……


悲鸣帝境,伴随这一场雨,陷入了人间地狱,所有的一切很快笼罩在灰翳与猩红的雾霭之中。


北槐失去了笑容。


他翻开《北槐的生命研究日记》,将笔取出咬在口中,快速翻页着。


他没有找到异常。


很快,他放下日记本,侧耳像在倾听什么。


「祟阴?」


他的身后,一道朦胧的黑影幻化,发出轻咦声。


黑影很高,高约三丈,浑身遮藏在黑色的大袍之中,兜帽的黑暗中不见人脸,只有两团幽幽的鬼火。


从其长袖之中探出的骷髅之手,抓着一杆黑色的长柄镰刀,横向架着,只是刀刃便有数丈,长柄斜着深深探入地面之中,不似实体。


「非也……」


那黑影很快确定了怪异的根源,「血世珠之力,祟阴邪术,血脉之咒,以及……」声音渐次变小,直至于无。


北槐缩回了手。


掌心上的坑坑洼洼在快速修愈。


他五指微微一拢,各般力量便被逼现了出来。


有血世珠之力,邪神之力,诅咒之力,死神之力……


「你的力量。」


北槐望着阴云氤浮的天空,失神喃喃。


他身后黑影只是一闪而逝,此刻消匿得无影无踪。


「啪!」


北槐捏碎手中的力量团,唇角再度勾勒,又是开心的笑了。


他抓回泛黄的日记本起身,掌心中这会儿别的力量已经不剩,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吞噬之力。


「找到你了。」


……


北槐,会死吗?


直至天人五衰的背影完全消逝在天边,他的诅咒之声完全消失在耳畔。


爱苍生不曾发箭,大道之眼盯着虚空,依旧失神。


很快,他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北槐不会死!


十尊座有很多怪胎。


有自己这种平凡出身,一步一步靠机缘和意外拼出来的。


有曹一汉、八尊谙那等天才,一蹴而就,靠悟道的「悟」之一字,直接悟出来的。


可所有的加起来,都抵不过五大圣帝世家传人一时兴起作出的选择:


道穹苍,北槐。


道穹苍之所以还只是如今的道穹苍,是因为他走了和北槐不同的道。


他无法忠诚于乾始道氏,却尚存人性,于是选择了白手起家。


这是爱苍生现下所认为的。


他迄今仍旧看不透道穹苍,自觉能得到的所有关乎于「道穹苍」的见解,只是他想让自己看到。


而北槐……


完全不同!


和藏着掖着的道穹苍截然相反,北槐永远坦白,永远赤裸。


他忠诚于悲鸣帝境,亦忠诚于自己,以一种与正常人思维完全迥异的方式。


他按部就班走完了悲鸣帝境对他的规划——使用着圣帝世家的资源,兑现着自身的天赋,通过圣帝世家的问心考核,走到了那最后一步。


不同于月宫离,对于圣帝位格的「取而代之」之选,北槐没有半分犹豫。


他公开接过了圣帝位格,契约、成就,一跃成为当年十尊座那一代中,第二位封圣帝的存在。


以上为爱苍生所了解到的,北槐忠诚于悲鸣北氏的部分。


以下为他所了解的,北槐忠诚于自我,且与忠诚于家族毫不相悖的做法。


北槐甫一封圣帝,便开始推行自己对生命的研究理念。


仅用了三年时间,他完成了对悲鸣北氏的改造,将九成九的生命体,改造为北槐。


他将悲鸣帝境的世界树、守护神——大世槐奴役。


他将分散在世家高层的所有灵器、灵药、灵兽……等资源集中、统一,抓回自己手里。


他把所有阻碍生命研究理念的存在、声音送进轮回,让他们成为第一批实验者,用以完善理念。


他仅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一跃成为了悲鸣帝境史上最强的家主,让世界百花齐放的同时,对外永远只会发出一个声音:


北槐!


五大圣帝世家再次襄举盛会,瞧出了悲鸣北氏下层人员状态不对,各个都有点疯癫时。


生米已成熟饭。


悲鸣帝境,已是一个人的帝境。


除了敬而远之,或是关键时刻一同抵制北槐,其余四大家已什么都无法做到。


连寒宫月氏都不太想去招惹,可想而知,北槐已强到什么程度。


「北槐,会死吗?」


脑海里再次闪逝天人五衰斩钉截铁的宣誓,爱苍生微微摇头。


这便是他对于天人五衰的质问并不想多作回应的原因。


这便是天梯之上不可告人,告了也无人会记住的真相。


实际上,对外一切能够有的解释,早在徐小受登圣山,爱苍生道出「护道人」三个字时,便解释过了。


「十!」


同为十尊座的我不行。


尚未臻至十之七八的徐小受不行。


普天之下,爱苍生空有大道之眼,看不到还剩下几人有机会可行。


他愿意给胡乱拼凑的天人五衰一个企及「十」的机会,哪怕他神智再疯,只要还能控制得住灵台处一丝清明……


在世人眼底,天人五衰是癫的。


在爱苍生眼底,天下人癫了,都比不及一个北槐癫。


护道人是自封的。


因为井底之蛙看不见的东西,大道之眼看得见。


爱苍生不愿再看到飞蛾扑火,更不愿意每一次飞蛾扑火后,更为滋养火势!


「诅咒……」


诅咒,会有用吗?


来自天人五衰的诅咒,连道穹苍都中招,连自己都自甘堕落,显然极为强大。


可是!


它,对付得了北槐,乃至其余三大家吗?


爱苍生没有答案。


他缓缓从天空收回目光,再次恢复成平日里该有的静态,扭头看向了还留在此间战局中的徐小受。


天人五衰要的答案太小,他懒得给。


徐小受知道答案的大致轮廓,他不用给。


可光「答案」不「答案」的没有用,徐小受说得很对,就是「打」!


如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连自己这个自封的护道人,天梯下的最后一块试金石都迈不过去。


滚回去玩吧。


至少,井底之蛙也有它自己的福分,知道得少,活得快活。


……


「我需要去南域吗?」


碎石堆上,依旧端坐在桂木轮椅之上的爱苍生,看得到五域的议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他知道,「苍生大帝」的形象在此过后,会有损跌,他并不在意。


他本就不是为了苍生而护道。


他为了泪小小,为了泪小小的自己。


他看着徐小受,神情依旧平静,仿佛从桂折圣山被拍到东域来,在中间杀了一次天人五衰又不死……


这些,都无足轻重。


事实也确实无足轻重,于爱苍生所拥护的「道」而言,渺若泥尘。


「如果你坚持,我会让仲老带我去南域,你我之间的约定还有效。」


爱苍生盯着仲老身旁的年轻人。


世人皆言受爷狂如少年八尊谙,他更也喊出了「百代无我此天骄,万


载难出再高人」的狂言。


爱苍生没有在徐小受身上,看到当年八尊谙的半个影子,更没看出他里外有着哪怕半分成功的希望。


他没有做到跨时代。


他打不败三十年前的自己,扛不住三段启封。


他对彻神念的修炼只在皮毛,比不过曹二柱,更不及魁雷汉。


这证明圣奴培养的下一代,泪双行是失败品,取缔泪双行的徐小受,依旧也是失败品。


圣奴的三十年,从头到尾,都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除了八尊谙。


除了八尊谙的精神。


「八尊谙,只剩下一个你了……」


……


「怎么说?」


仲元子瞄了一眼身侧。


很难得,徐小受和爱苍生,还能有这种平静交流的时候,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也或者说,血世珠离开了现场,感觉是真好啊,空气都变甜了……


仲元子感觉寰清宇阔了都。


连带着对爱苍生所言及的「带人」,都没有半点异议。


他的俸禄不高,但也没有拮据到无法带人跨域的程度,怎么说也是四神使之一!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徐小受同样快速从对天人五衰的忧虑上抽回了神来,望着仲元子问道。


意念剥夺!


"计划?"


"计划当然就是先把你困在死海第十八层,然后……"


「仲元子!」爱苍生并不大清楚二人之间的具体关系,也不想知道,这不妨碍他重重警告出声。


"啊?什么计划?"


仲元子眨了眨眼,反应极速,摸着他的黄色棱形纹头巾,眼里就透出了茫然:「啊?什么计划?」


徐小受摇头失笑。


仲老你原来是真呆,不是装的啊。


话出口前,还用在心里头演示一遍的吗?


意念剥夺如果不是在战时用意窃取关键时刻的下意识反应,确实如在这等情况下,即便加上了指引,也很容易被外人打断。


徐小受并不在意,看回爱苍生道:「我坚持,你去南域吧。」


东域跟南域,对受爷而言,有什么区别?


五域传道镜前所有人也快速从天人五衰的插曲中回来,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风中醉还在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实际上,在徐小受心里,东域跟南域没有区别。


都是让爱苍生暂时远离死海。


可爱苍生有大道之眼和邪罪弓,不论在南、在东,都可及时射箭支援。


徐小受也知道,桂折圣山一行人,执意要执行那什么「计划十六」,执意要将战场开在死海。


死海,必然有着什么能困住自己的大坑。


这不重要。


大家都是明牌了在打。


徐小受也不是非得一下就跳到死海最里层的大坑里去。


在爱苍生去南域之后。


距他进死海、桑老出来之前,尚有一段时间。


对别人而言,这点时间根本不算时间,没有谁能突然有所成就。


对徐小受来说,这是他能腾出来的,当着五域的面,迅速壮大自己,会被关注,却绝不会被所任何人打搅的至关重要期。


因为在这段时间内,连苍生大帝,都要等着自己,护着自己,直至自己进入他提前布置好的「大坑」之中。


「爱苍生。」


「嗯?」


「没什么。」


「呵。」


徐小受看着轮椅上的那位冷笑,他也还以冷笑。


实际上,他真想说一句:「圣山没了道穹苍,你们真的布不起来任何所谓的"局"!」


想想还是算了。


万一这些人一受刺激,去把骚包老道请回来,或暗中求了他的什么锦囊妙计。


接下来要走的路,可能会难上万倍。


「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徐小受转头看向了仲老。


别人不知道仲老是怎么着急忙慌赶来东域的,他全程见证。


仲元子表情有些有些窘迫,余光一瞥竖在不远处的传道镜,拂袖道:


「不必。」


徐小受见他这幅傲娇表情,险些笑出声,抿着唇角拍了拍他肩膀:


「保重。」


末了,背着传道镜,抓着空气主动偷偷握了一下仲元子的手,像往他掌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他们在做什么!」


风中醉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一切,惊叫起来。


画面中的仲元子像是被刺猬一样,一碰就炸,急忙跳开了来,同时摊开手,摊给苍生大帝和传道镜:


「他故意的!」


「他什么都没有递给我,他只是握了我一下,他……啊!」


仲元子突然语塞,表情难受得像是吞了蚊子,感觉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什么都没有给我啊,你们莫要误会!


但是就因为他什么都没有给我,所以我什么都没法给你们展示,虽然这看起来像是在骗你们,但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仲元子戛然而止的原因就在于此了。


他无法证明,方才徐小受举止偷偷摸摸的,却什么都没有递给自己!


我不清白了……


爱苍生沉沉闭上了眼,简直懒得再多看这小老孩和老小孩两个人。


他对一切视若无睹,挥手召来了仲元子后,也不顾后者的喋喋不休,最后看向徐小受:


「死海之后,我将不再留手。」


徐小受毫不领情,脚下展开空间道盘,刷一下出现在了中域桂折圣山之旁。


风中醉手中传道镜,不自觉就对准了受爷那潇洒的背影,后知后觉:


「什么?方才明明还在东域……」


他惊声尚未落定,北北咻一下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依旧背着她的帝剑,突到了风中醉身前,俯下身子后,两只手指怼在了肉肉的脸颊上,将下眼白拉出,对着传道镜就做了一个鬼脸:


「说得好像你能赢似的,爱狗,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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