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的部下吧。”
这句话让葛杰夫睁圆了眼睛，布莱恩与克莱姆也抿着嘴唇，显然都没想到如此厉害的大魔法吟唱者，竟然会对他说这句话。
“只要你愿意做我的部下——”
安兹打了响指。
姑且不去思考一个骷髅是怎么打响指的，重要的是在安兹打过响指后，四处破坏的黑山羊幼崽们停下了所有动作，抬起脚并停在半空的奇怪姿势有点像雕像。
“这是暂时性的，再来就看你如何作答。如果你拒绝，结果不用我说吧？”
——伱也不想效忠的国王大人死亡吧。
字里行间透露着这个信息。
葛杰夫大吃一惊，他不明白安兹这样强大的人物，统率那么威猛的兵团的存在，为什么会想要自己，其中绝对有什么理由。
“怎么了，史托罗诺夫，做我的手下吧。”
安兹伸出森森白骨的手。
只要握住那只手，就能拯救许多人的性命。
葛杰夫的心动摇了。
然而，他无法握住那只手。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问一个人有一百个人都会骂他是蠢货，但葛杰夫无法背叛王国。
他坚决摇头。
“我是王国的剑。赌上王国对我的恩情，这事我不能让步。”
“即使这样做会导致更多的人丧命也不肯？为了救卡恩村不顾自己的性命挺身而出，像你这样的男人竟然选择见死不救？”
葛杰夫心如刀绞。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握住安兹的手，无法背叛王国。
这是他的忠义。
“那么……你又如何？”安兹又将视线落在小林的身上：“我很欣赏你，甚至比史托罗诺夫还要欣赏。如果你来这里的话，我也可以让那些黑山羊幼崽停下。”
葛杰夫、布莱恩、克莱姆，三人齐齐看向林。
会被敌人欣赏属于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毕竟哪怕他们三个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潜力。
林挠挠头：“你是认真的吗？确定是欣赏不是恼怒？我可是干掉了你的一个召唤物耶。”
“正因为如此，我才欣赏！”
安兹哈哈大笑，无比大度道：“黑山羊幼崽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附加物，但对人类来说是永远不可跨越的鸿沟，然而你却做到了！所以我很欣赏！来做我的手下吧，你的魔法会比现在更强！”
“就算是信仰系魔法？”
“就算是信仰系魔法。”
“是吗，哪怕是对立的魔法也能说出让我变强，看样子确实无能为力了啊……”
林微微叹气，接着又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中，做出奇怪的姿势，甚至手指着安兹道：“但是，我拒绝！我最喜欢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人手指别人无疑是冒犯的举动。
安兹沉默了。
果然，是无法轻易拉拢过来的啊。
在开战前安兹就与迪米乌哥斯聊过这件事，询问是否能趁这个机会将对方拉拢过来，结果也正与迪米乌哥斯说的一样——不可能。
现在给予对方的绝望不够，或者说还没威胁到对方的软肋。
比起让对方屈服就犯，反而杀了他再复活并改变种族，要来的更简单一点。
安兹很心动，但没那么做。
就算是转换种族，他也希望是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主动改变，而不是用蛮力和威胁，这是他对同乡——小林最后一点仁慈。
至于是否合适倒是没有关系。
游戏中，种族是种族，职业是职业，就算是夏提雅这只吸血鬼还有LV10的祭祀职业呢。
不，现在想那么多没用。
安兹沉默了很长时间，布莱恩与克拉姆警惕万分。
这等强者被接连拒绝两次，就算恼羞成怒当场发飙也很正常，但安兹却只是耸耸肩。
“那么——”
葛杰夫不让安兹继续说下去，把剃刀之刃的剑尖对准了他。
“——怎么？”
安兹看到剑尖在不断晃动。那不是因为受伤或害怕才拿不住，而是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万般羞愧才颤抖。可即使如此，葛杰夫仍然从全身迸发出斗气。
“恭阁下，恕我对你这个恩人失礼了。——我希望能与你单挑。”
安兹的脸是无皮无肉的骷髅，因此看不出表情，不可能解读他的心思。然而，葛杰夫有种感觉，觉得他似乎惊讶的说不出话。布莱恩与克莱姆似乎也是一样的想法，没有出声也能清楚感觉到动摇。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你会死的。”
“可想而知。”
“明知道还要送死，我并没有打算杀你啊……你有自杀倾向吗？”
“我本来以为我没有。”
接连好言相劝不被接受，饶是欣赏他的安兹也有些愠怒了，他苍白的眼眶中猩红的眼睛发出明亮的光。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如果是有胜算我能理解，可你似乎觉得自己必败无疑。……是失去正常判断力了吗？”
“敌方首领就在眼前，来到了剑所能及的距离。尝试取下首领的首级，不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吗？”
“的确，物理间的距离很近。但……”
咻的一声，伫立在安兹背后的黑山羊幼崽挥动了触手，葛杰夫身旁的地面被打出个大洞。即使葛杰夫的动态视力，也无法看清触手的动作。——林可是能轻松闪躲过去的。
“照我看来，我们之间似乎有着压倒性的差距。你连我的召唤物都打不过。”
安兹散发着绝对强者的高傲。
他有这个资格。
“那么，我又如何呢？”
“林？”
“林大人？”
林挣脱布莱恩与克莱姆的搀扶，缓缓挺直腰杆。
此时他气色红润魔力充盈，完全不像使用过大招后，萎靡不振的样子。
“林，你……”
“别担心。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状态出其的好。不，甚至好的有点不正常了。”
不像是强撑的样子。
安兹也觉得惊讶，暗中使用魔力探测，发现林的魔力不断攀升。尽管远远达不到他的高度，可缓慢攀升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趋势。
“葛杰夫，这里就由我……”
“不。我来。原本我还以为是无用牺牲，现在看来反倒是有意义的。”
葛杰夫拦下来林。
这绝不是在逞强，也不是因为自我毁灭倾向。
他想给林留下种子。
只因安兹·乌尔·恭是骷髅。
在王国中……不，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没有比林更精通信仰系魔法了，哪怕是苍蔷薇的队长，精钢级冒险者的神官战士也不行。如果非要将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那毫无疑问就只有林。
所以哪怕这颗种子很渺小，他也要进行尝试！
被人商量自然会引起反感。
安兹沉声道：“别太得寸进尺了，你们两个！因我说不杀你们，就敢这么放肆？”
“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作为王国战士长，尽我的本分罢了。”葛杰夫由衷笑了起来：“而且，林活着比我的用处更大。”
这倒是真的。
安兹反而要感谢葛杰夫主动拦下林，否则他还真不好办，毕竟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如果你想对付我，我会毫不留情的杀死你，而且绝不会留手。”
“我想也是。”
“这样啊……我都说这么多了，还是无法改变你的心意啊。太遗憾了。作为一个收藏家，杀掉稀有角色实在令我惋惜。”
葛杰夫丝毫无意退缩。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首先带领了那么多部下的安兹，此时没带随从，只身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他出于强者的自傲，无意使用伫立在身后的山羊幼崽。
如此大好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
对方站在伸手够不到的高处，但是此时此刻，正是自己最有可能触碰到的一刻。
下次再会的时候，安兹应该会像个不擅长近身战的魔法吟唱者，让护卫重重包围，最好别以为他会再站在自己剑所能及的距离，所以葛杰夫才会提出单挑。
当然，最重要的是——
希望这一战，能给林留下什么启示，为以后的战斗埋下胜利的种子。
于是，葛杰夫说出了正式的决斗宣言。
“安兹·乌尔·恭魔导王阁下！我是里·耶斯提杰王国的战士长，名字是葛杰夫·史托罗诺夫！我要向你提出单挑！”
“葛杰夫！”
“战士长……”
布莱恩与克莱姆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大叫与呻吟出声。
然而葛杰夫并不在意，说道：“如果你愿意接受，魔导王阁下，我想指定这三人作为单挑的见证人。”
安兹耸耸肩。
葛杰夫明白他的意思是悉听尊便。
“等、等等！等一下！葛杰夫！我随时都愿意跟你一起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魔导王阁下！拜托！我知道这样很厚脸皮，但我真心请求你！请你同时与我们两人交手，这对你来说应该并不困难！”
“布莱恩，你想侮辱我作为战士的觉悟吗！”
布莱恩带上战士的觉悟，葛杰夫何尝不是。他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让其他人跟着一起。
不止是林，布莱恩、克莱姆，他们都会是种子。
尽管希望渺茫，他也要为王国留存下来！
“这样好吗，史托罗诺夫阁下，我可以一次性对付你们两个哦。”
“不用了，我一个人与你对决。那边三人不用出手。”
浮现着安兹空洞的骷髅眼窝中的红光绽放。
“这样啊。你这眼神我之前看过，是抱着必死决心前进之人的意志，真是坚强的眼光，令我向往。”安兹像一个人类那样说道：“好吧，我接受你的提议，我与史托罗诺夫阁下单挑。”
布兰恩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看不到表情，但水滴不断滴落在红褐色的土地上。
克莱姆也是一脸难过的表情。
安兹好心道：“我会还你们一具全尸的，你们可以用复活魔法……”
“不需要。我不想复活，把尸体扔在这里也无所谓。”
葛杰夫这句话，让双方都哑口无言。
他不认为复活魔法也什么不好，单纯是他自己不喜欢罢了。
他也不能复活。
就像林知道让出要塞都市会损失大王子那样，为了能缓和与安兹·乌尔·恭的关系，王国的战士长也必须死在这里。
而且……
就当是对他的惩罚吧，对曾经的恩人刀剑相向的惩罚。
“那么，我们开始吧……”
安兹一步一步远离着葛杰夫，像是在测量距离。
“相对距离五公尺的话，差不多就这样吧。再来是……没有倒数，所以需要个信号。那个神官，来个开战的信号吧。”
这项任务交给了林。
葛杰夫朝林点点头，暗示他可以选择自己的步调，只要能看清接下来的战斗就行。
林微微叹气。
“那么，就以我的魔法来当作信号吧。”
关乎王国生死的决斗，就以这种简单的方式定下来了。
葛杰夫将剑举到中段落，让全身涌出力量。
身后的克莱姆看来，觉得葛杰夫的身体就像是膨胀了一圈，压倒性的剑气以及那无比熟悉的姿势。
“——凡人之剑？！”
克莱姆心脏微微收缩。
是啊，这招又不是他的专属，甚至还是林教给他的。哪怕葛杰夫从来没有使用过，但也不代表他不会使用不是吗？倒不如说，现在正是使用的时候。
一击决胜负吗？
布莱恩双手握拳。
在与克莱姆对剑时，他见过这一招，知道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杀手锏，那个时候哪怕是他也被克莱姆给逼退了。
要是让实力更强的葛杰夫使用，说不定真的能行！
“那么，引火。”
林的掌心冒出一团火焰，射向天空后砰然炸响。
将神经集中到极限的葛杰夫，脚踩大地运转全身气力，用超乎常理的速度准备踏入敌人怀里。
克莱姆与布莱恩睁大双眼，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然而——
抢在一切之前，世界静止了。
“这样啊……没有时间对策是不行的哦。”
藉由发动魔法即刻生无吟唱时间静止，葛杰夫在安兹面前维持着举剑过头的姿势，就这样停了下来。
在时间静止的期间内，所有攻击都会失效。
就算安兹现在使用魔法攻击葛杰夫，也无法给予伤害，所以安兹计算着时间使用魔法。
“魔法延迟·真正死亡。”
他用的正是第九阶级的魔法。
“……再见了史托罗诺夫，我还挺喜欢你这个人的。”
魔法接触，世界恢复了时间流动。而魔法抢在一切之前发挥了效果。
——葛杰夫慢慢倒下。
“咦？”
“什么……？”
布莱恩和克莱姆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才刚看到葛杰夫要踏入敌人怀里，他就突然倒下了。
安兹接住葛杰夫的身体。
宝剑无力地掉在地上。
胜负已经分晓，然而他们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状况。
“究竟是……”
“我哪知道啊！”
布莱恩大喊葛杰夫，让他快点站起来，然而安兹却用冷漠的嗓音告诉他，葛杰夫已经死了。
至此，他才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什么凡人之剑啊，这不是连碰都没碰到对方吗？！
“等我将他的遗体化好妆，在送还给你们吧。”
“不，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带葛杰夫回去，不用你费心。”
“这样啊。”
安兹很快站起身来，对着林说道：“这下子你应该明白了吧。你们是无法打败我的，臣服我吧。”
林微微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其实在那些魔物出来之前就很想问你了，你到底把生命当成了什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吗？”
“…………”
安兹没有回答。
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是吗，是这样啊。”林缓缓接过飘来的葛杰夫的遗体，说道：“我就承认吧，你是真正的不死者之王。”
“不死者之王？……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兹猛然大笑起来，好像很满意林的这个称呼。
果然只有林——同为穿越者的人才能懂他，大坟墓的人起的称号着实别扭。
“很好！很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不死者之王！”
“那么不死者之王啊，我也在这次宣言，能打败你的绝对是我！”
“……好，我等着那一天！”
两人如此约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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