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本身是没有美感可言的。<br/> 不管是用剑还是用拳头，用钢叉还是用利爪，一切都只是为了撕开敌人的躯体，夺取敌人的性命。<br/> 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和道貌岸然只不过是用来隐蔽自己的伪装，又或者束缚自己的枷锁。一旦陷入厮杀，伪装会被脱去，枷锁会被挣脱，见了血的野兽只会不断地追求鲜血，直到死在另一头野兽手中。<br/> 不问立场，不问是非，厮杀的螺旋中没有任何无辜者。<br/> 大家都是野兽，何分彼此。<br/> 但丁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无辜者，他很清楚自己这大半辈子所做过的事足够下十几次地狱了。他行礼拜却不信神，他会发虚誓，他杀过人，他并不算孝顺，他甚至还一直贪恋着别人的妻子——就算按照最古老的十诫来判定，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br/> 地狱是他唯一的去处。<br/> 而现在，他来了。<br/> “来！还有谁！”<br/> 踩在由魔鬼尸体所堆积而成的尸山上，名为但丁的男人发出非人的咆哮。<br/> “继续来！”<br/>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狂风，带着硫磺味，还有浓郁的血腥气。<br/> “这就没了……不应该啊。”<br/> 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但丁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br/> 早已浸透了鲜血的衣袖不仅没能擦拭掉任何污渍，反而给但丁的脸添上了更多的腥红。<br/> 看着身上这件已经被血彻底染红的大衣，但丁总觉得有些可惜。<br/> 但丁没办法辨认出“刚铎先生”送给他的这件大衣到底是什么材质。看起来很像是布料，也如同上等的布料一般柔软，可摸起来的时候却又有一种金属的质感，一些容易被伤到的位置还内衬了一层甲片，但那薄薄的甲片看起来怎么都像是开玩笑一样。<br/> 可就是这件开玩笑一样的衣服，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不知多少次救了他的性命——又或者说，如果没有这件大衣，他早就死在魔鬼们的手里了。<br/> 只可惜这件大衣上现在全都是血液的臭味，见到贝阿特丽切的时候可能没办法像“刚铎先生”所说的那样帅气了。<br/> “喂。”<br/> 但丁俯下身子，从脚下的尸山中拽出一个尚未断气的魔鬼。<br/> 他故意留下了几个活口，就是为了咨询一些地狱方面的问题。<br/> 毕竟，这里可不会有什么自称维吉尔的人来当他的导师。<br/> “我问，你答。”<br/> 拎起同样沾满血污的长剑，但丁用剑身拍了拍魔鬼的脸颊，示意对方仔细听好。<br/> “嗯！答！答！”<br/> 仅仅只是受了些轻伤的魔鬼连连点头，参与了刚才的战斗的它深知眼前这个凡人到底有多凶残。<br/> “很好，只要你好好回答，你就自由了。”<br/> 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善意，但丁甚至对着魔鬼露出了一个微笑。<br/> “告诉我，贝阿特丽切在哪？”<br/> “我……我……”<br/> 看着那个满脸鲜血的凡人所露出的狰狞笑容，魔鬼吓得都要哭出来了。<br/> 贝阿特丽切……他又怎么知道这所谓的贝阿特丽切到底是谁？<br/> 他很想直接回答说不知道，但眼前这比魔鬼还要凶残的凡人却极大地激发了他的求生欲望，甚至让他已经因惊恐而僵硬的思维都开始活跃起来。<br/> 是生者？是亡者？是天使？还是恶魔？他只是个底层的魔鬼，平日里也就靠着一股敢打敢拼的勇力讨生活而已，怎么可能像上面的大佬们一样什么都知……等等？<br/> “上面的大君们肯定知道！”<br/> 魔鬼声嘶力竭地大吼着。<br/> “我知道该怎么去找那些大君们，所以别杀……”<br/> “不用了。”<br/> 长剑挥下。<br/> 斗大的魔鬼头颅顺着尸山滚落而下，不知所踪。<br/> “你说的朋友们，应该已经来了。”<br/> 转头看向自己前来的方向，但丁眯起了眼睛。<br/> 抄后路吗？还是这种等级的强者？<br/> 这些魔鬼倒也有些手段……<br/> “呼……”<br/> 吐出一口浊气，但丁再次拎起双手大剑。<br/> 没关系。<br/> 他压根就没想过活着回……嗯？<br/> 但丁揉了揉因疲劳而有些干涩的眼睛，他很怀疑自己的视觉出了问题。<br/> 从小路奔袭而来的并不是什么张牙舞爪的魔鬼大君，而是……<br/> “维吉尔先生？”<br/> 但丁诧异地看着那个骑在大狼之上的身影。<br/> 如果是这个自称维吉尔的男人的话，那就不奇怪了。毕竟在塔耳塔洛斯深渊的时候，对方就曾经视那些强大的怪物们如无物，有着强大的实力也属于正常的现象。<br/> 只是……<br/> “您还活着？”<br/> “你……”<br/> 维吉尔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从阴影之狼上下来。<br/> “嗯，我还活着。”<br/> “那太好了！”但丁高兴地笑了，“我还以为您真的被那条怪蛇给……对了，维吉尔先生，您这次也是来采风的吗？”<br/> “不是。”<br/> 维吉尔摇了摇头。<br/> “我是来找你的。”<br/> “找我？”但丁有些疑惑，“您找我有什么事……”<br/> “回去吧。”<br/> 维吉尔叹了口气。<br/>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br/> “怎么……”<br/> 但丁怔住了。<br/> “维吉尔先生，你知道吗？我已经知道贝阿特丽切在哪了，她就在这里，就在地狱里，我马上就能把她救回来了。只要再抓几个魔鬼大君……”<br/> “忘了贝阿特里切吧……”<br/> 维吉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br/> “忘了这个人，回归自己的生活。以你现在的实力，不管是财富又或者是权力都很容易就能到手，你想去追求哪个姑娘就去追求哪个，不需要非得……”<br/> “不可能。”<br/> 但丁笑着摇了摇头。<br/>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可能。”<br/> “你就这么着急去送死吗！”<br/> “连你也要挡我的路吗！”<br/> 长剑被悄无声息的举起，名为但丁的怪物紧紧地盯着维吉尔的双眼。<br/> “维吉尔先生，连你，也要挡我的路吗？”<br/> “你……”<br/> 看着已经几近疯狂的但丁，维吉尔轻轻呼出一口气。<br/> “你不明白……”<br/> “我明白。”<br/> 但丁露出一个微笑。<br/> “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br/> “不，你不明白。”<br/> 维吉尔平静地看着但丁的双眼。<br/> “你只知道这条路是死路，但是你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br/> “根本就没有贝阿特丽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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