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九日，法兰西大军在让娜的率领下，兵临兰斯城下。<br/> 和拉瓦尔男爵所预料的不同，大军并没有选择去撩拨距离奥尔良更近的巴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直接南下奥赛尔，随后北上特鲁瓦，一路转进到了兰斯城下。<br/> 虽然上面给出的理由是巴黎城池坚固，不好硬攻，所以要先收复兰斯，再从不同的方向完成对巴黎的合围，但拉瓦尔男爵却从中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br/> 他的劝谏奏效了。<br/> 虽然攻打兰斯的计划没有改变，但至少留下了巴黎——只要巴黎还处在英国人的掌握之中，他们就还有继续领军的理由。只要把大军握在手中，法兰西王室就算再怎么无情，出于利益的考虑也不会轻举妄动。<br/> 虽然处境依旧很危险，但拉瓦尔男爵已经很知足了。<br/> 至少比全盘皆输要强一点。<br/> 至于和法兰西王室和解的问题……拉瓦尔男爵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贵族出身的他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帝王家”到底有多混蛋，表现出和解的态度只会被视为软弱，只有一味地强硬下去才能换来暂时的和平。<br/> 仅仅只是暂时的和平。<br/> 法兰西的王室是不会放过他们的。<br/> 这也是为什么拉瓦尔男爵一度十分想要将让娜推举为新王的原因。<br/> 毕竟如果能够让让娜这样的人上位的话……至少不会让人寒心。<br/> 但现在看来，让娜选择不成为王，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br/> 要知道，法兰西王室在最初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的，不然怎么成为万人拥戴的王者——但他们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屠龙的勇士最后会变成新的恶龙一样。<br/> 如果圣人也变成了恶龙……<br/> 拉瓦尔男爵不敢想象那个可怕的结果。<br/> 所以继续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了，只要继续下去就好了。哪怕需要担心来自后方的凶猛背刺，还要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英国士兵。就算打不赢也没什么，就算被说成养寇自重都没什么，只要能继续下去就好。<br/> 这段日子里，虽然很累，但是却很简单。<br/> 他过得很快乐。<br/> 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永远这么继续下去，直到世界终结。<br/> 就像永远循环的梦境。<br/> 但是他更清楚，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br/> 所以，梦终究还是会醒的。<br/> 百战百胜的光鲜之下，整支军队都陷入了狂热之中。这是属于他们的荣耀，这是身为武人的他们最光荣的一场战争——可拉瓦尔男爵听得见这光线之下的汹涌暗流，他看得见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黑暗。<br/> 当下是快乐而光明的，但未来却是黑暗而痛苦的。<br/> 所有人都不会有未来。<br/> 拉瓦尔男爵做不到像其他将士一样不在乎那些以后，又或者自欺欺人地选择忘记，所以他只能选择另一种相对激烈一些方式来缓解自己的情绪了。<br/> 比如……<br/> “来。”<br/> 兰斯城外，看着面前手持长矛的英军士兵们，面无表情的拉瓦尔男爵只是勾了勾手指。<br/> “来杀我啊。”<br/> “啊——”<br/> 英军士兵们大声地嘶吼着，将手中的长矛刺了出去。<br/> 虽然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给自己如此之大的压迫力，但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甲胄，仅仅只是一袭普通的衣装而已——这也就意味着对方并不会是什么贵族。<br/> 不是贵族，也就意味着没有习练武艺的基础。<br/> 意味着弱……<br/> “铮——”<br/> 为首的英军士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掉落的长矛与双手。<br/> 什么时……<br/> “你们一定觉得我很好杀，对吗？”<br/> 提着尚在滴血的长剑，拉瓦尔男爵露出了微笑。<br/> “落单的法国人，平民打扮，身上带剑却明显没有一副使剑的体格，杀起来就想杀只鸡一样……你们应该是这么想的吧，对吗？”<br/> 双腿在发软，牙齿在颤抖。<br/> 这些英国士兵平日里也算是杀过不少人了，可现在他们却不敢对眼前这个男人继续出手。<br/> 只因为他们没办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到底还算不算人。<br/> “一些小小的黑魔术而已……用不着这么害怕。”<br/> 拉瓦尔男爵眯起了眼睛。<br/> “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刚才想要杀了我来练手，正好，我也准备杀点人来修行一下法术。东方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相见就是缘分’，今天算是我们几个人的缘分到了。所以不要多想，只是杀人而已，要么你们活下去，要么我活下去，就是这么简单。”<br/> “怪物……”<br/> 看着拉瓦尔男爵脚下张牙舞爪的阴影，还活着的英国士兵们吓得扭头就跑。<br/> “怪物！怪物！”<br/> “啊，我忘了说一件事了。”<br/> 惨白的骨爪破土而出，死死地抓住了那些英国士兵的脚踝。<br/> “这里可是战场啊朋友们……”<br/> 长剑高举。<br/> “所以，不要逃。”<br/> ————————<br/> 不要逃。<br/> 军队取水的小溪边，让娜看着水面上的自己，暗自握紧了拳头。<br/> 她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来自后方的忌惮，来自前线的压力，各方面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br/> 最好的选择就是激流勇退了。<br/> 她已经杀了很多英国人，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她完全没理由继续打下去了。只要后退，她还可以回到栋雷米的家中，回到母亲的身边，继续自由地活下去。<br/> 但是……<br/> “不要逃。”<br/> 不要逃，千万不要逃。所有人的期待都集中在你身上，所有人都盼望着下一场胜利。是你把他们带到这个位置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逃了，他们能活？<br/> 大抵是不能的。<br/> 所以。<br/> “不要逃。”<br/> 从怀里摸出那块包袱皮，让娜叹了口气。<br/> 这块包袱皮她再熟悉不过了。<br/> 小的时候，每当她在外面玩闹不回家吃饭的时候，她的母亲就会专门为她挑出一些饭菜来单独盛在盒子里，随后用这包袱皮包了，再让她的父亲给她送过来。<br/> 它既是来自母亲的关爱，也是来自母亲的提醒。<br/> 提醒她，该回家了。<br/> “哈……”<br/> 粗布制成的包袱皮飘入溪水中，顺流而去。<br/> “对不起，妈，我先不回家了。”<br/> 眼角的水迹被轻轻拭去，恢复了刚毅的让娜重新擎起了身边的大旗。<br/> “传令下去。”<br/> 随手招呼了一个亲兵过来，让娜深吸一口气。<br/> “准备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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