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你认真的？”<br/> 翻阅着手中的半卷书册，漆黑的铠甲忍不住抬起了头。<br/> “吴先生，这真的是您写的？”<br/> “真的是我写的。”<br/> 吴承恩苦笑了一下，直接坐在了客房的卧榻上。<br/> “这是我写的最后一本书……全都在这里了，就只剩下这些了。”<br/> “你……”<br/> 回忆着自己刚才看过的内容，杜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br/> 故事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唐三藏西天取经的故事而已。从这本书籍里，杜康能看到著名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的痕迹，也能看到诸如《唐三藏》或者《二郎神锁大圣》之类的评书桥段。虽然只有半册，但整本书卷的情节却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虽取材自以前的故事，但却成功地走出了自己的风格。<br/> 这本该是一部极好的作品的。<br/> 然而杜康却并不这么觉得。<br/> 在这部作品里，他看不到任何精气神在里面。<br/> “太空了啊……”<br/> 杜康忍不住叹了口气。<br/> “有后台的反派都被接走了，没后台的反派都被打死了。师徒四个一路摸爬滚打取到了经书，最后仅仅只是变成了菩萨和佛……吴先生，这本书你是什么时候写的？”<br/> “前段时间吧……怎么了？”<br/>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吴承恩抬起了头。<br/> “先生，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br/> “没。”<br/> 杜康拍了拍吴承恩的肩膀。<br/> “辛苦了。”<br/> 仅仅只是翻阅书中的内容，杜康就能体会到吴承恩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是多么绝望。<br/>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师徒四人历尽万难终成正果的欢喜故事，而是吴承恩在冷漠地观察着世间的万象。每一个妖怪的死去都是一记刀斧，每一个被接走的妖怪都是一条鞭痕。师徒四人的嬉笑怒骂更像是锐利的匕首，狠狠地刺下，一刀又一刀。<br/> 直到最后，师徒四人成功地修成了正果。<br/> 吴承恩也成功地杀死了那个曾经的自己。<br/> “不辛苦，也就是写个小说补贴家用而已。”<br/> 吴承恩叹了口气。<br/> “家里没什么产业，上面又需要供养老母，所以用点闲暇的时间卖字换钱罢了……先生不必介怀。”<br/> “……唔。”<br/> 杜康陷入了沉默。<br/> 他真的能做到完全不去介怀吗？<br/> 大抵是做不到的。<br/> 因为文字这种东西，是具有力量的。<br/> “不该是这样的啊……”<br/> 丢下手中的半卷话本，杜康点起一支烟，发出一声长叹。<br/> “不该是这样的。”<br/> “什么不该？”<br/> 吴承恩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话语搞得有些疑惑。<br/> “先生您在说什么？”<br/> “我是说，不该是这样的。”<br/> 杜康喷出一口烟雾。<br/> “既然有本事，那就不该被埋没……吴先生，我大概知道你写不出东西的原因了。”<br/> “先生你……”<br/> 吴承恩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终究还是挂不住了。<br/> “这样吗……”<br/> 虽然依旧在笑着，但吴承恩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落寞。<br/> “好吧……确实是这样的。写了这半卷话本之后，我就再也写不出什么东西了……不过还好吧，有官场上的友人提携，说要给我补个县丞的缺，以后生活上大概是不愁了。所以写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必要了。这本话本算是我最后一本书了，先生想要的话就直接拿走……”<br/> “不，我要的不是你的这一本书。”<br/> 杜康直接将那半册书卷丢在了吴承恩的脚下。<br/> “这种专注喂屎的东西一文不值……是，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但是我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东西算得上书。”<br/> “喂……屎？”<br/> 只是想了一下，吴承恩便明白了这个新词汇的意思。<br/> “怎么……”<br/> “我要的是你的下一本书。”<br/> 杜康并没有理会吴承恩的疑惑，只是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br/> “一本你‘自己’写出来的书。”<br/> ————————<br/> “掌柜的，您看，这就是那老梆子写的书。”<br/> 梅山县的一间书铺中，有满脸堆笑的伙计正对着面前那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解释着。<br/> “您看，这写的都是些山怪野狐之类的奇怪玩意，整篇文章更是清汤寡水，半点荤腥不带……这种书压根就卖不出去啊。所以掌柜的，咱们以后还是别……”<br/> “别什么？我做事还用得着你插嘴？<br/> 书铺掌柜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br/> 是，单从一个书铺掌柜的角度来说，他对吴承恩拿来的这些玩意也是很看不上眼的——毕竟这玩意情节文笔都只能说是一般水准，内容上更是没有那些人们喜闻乐见的东西。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那个大了他几岁的吴老哥是个有才气的人。碰到这样的俊杰，能与之结交本身就是一件幸事。<br/> 当然，如果能通过这位吴老哥搭上那些官面上的人脉，就更是大幸事了。<br/> 所以哪怕吴承恩哪来的只是一堆废纸，他也是会收的。<br/> “行了，该收书照常收，不该你管的事别多嘴。”<br/> 书铺掌柜冷哼了一声。<br/> “还有，以后见到吴先生对人尊敬点，人家官身可是还在呢。”<br/> “……是！”<br/> 听得掌柜如此说道，伙计哪里还不明白掌柜的话里的意思，连忙点头认错。<br/> “小子不敢了！”<br/> “知道就好……”<br/> 掌柜的露出了笑容。<br/> 是了，这位吴承恩吴老哥可是必须要讨好的。并且对付这种酸腐文人，还必须投其所好——不过只要能够通过这位吴老哥结识一些官场上的人物，引为人脉，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br/> 就算是三年清知府，也有十万雪花银。如果能跟官场搭上线，那泼天的富贵……<br/> “咚咚咚！”<br/> 有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书铺掌柜的狂想。<br/> “谁啊！”<br/> 被打断了思路的书铺掌柜连忙迎到门口。<br/> “直接进……吴先生啊！您怎么来了！”<br/> 看着眼前的吴承恩，书铺掌柜马上便摆出了一副热情的态度。<br/> “先生今天也有佳作问世吗？真是……”<br/> “不是。”<br/> 吴承恩摇了摇头。<br/> “我不是来卖东西的，我是来买东西的。”<br/> “……买东西？”<br/> 书铺掌柜愣了一下，但仅仅只是片刻，便变得愈发地热情了。<br/> “来来来，先生随便挑，不管是笔墨纸砚还是古今话本，本店全都……”<br/> “不，我不要那些东西。”<br/> 吴承恩咽了口唾沐，随后艰难地在怀中摸索着。<br/> “我要……”<br/> “您要什么尽管说！”<br/> 掌柜的一脸大气。<br/> “先生如此大才，本店所有商品对先生一律五折……”<br/> “我要你这个店。”<br/> 硕大的金砖拍在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br/> “我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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