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又一秋。
有人再见，有人再也不见。
拖着这样半残不残的身躯，陈安又苟活了三年。
这已经是洛从安离开的第六个年头了。
说来可笑，陈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个什么劲。
明明一切都是预先设定好的，他也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劝告自己不要入戏太深。
可真等来了这一天，陈安终究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一天傍晚，他忽然心生预感，便托人给马城主带去一封口信。
他想让马城主帮个忙。
请他抽调个可靠的人选，照顾以后的生活。
未雨绸缪。
马城主没有询问太多，只是依言照做。
他对陈安的近况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对方深居简出，估摸是年少时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现在才只想过些清净日子。
马城主对陈安基本是言听计从，平时偶有接触，也是尊重非常。
这不止是因为他敬佩陈安的为人，更是因为远在京师的李邺。
李邺这几年在官场混的是风生水起，时常有消息传到关平。
而马城主是个聪明人，自然更不可能亏待了陈安。
于是陈安那座古朴老旧的小院，新添了一个书童。
书童约莫十二三岁，长相清秀，为人机灵，名唤小雨。
陈安对她很满意。
小雨虽然年纪不大，但胜在勤快，动手能力很强。
小院有了她的存在，处处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还格外多了分生气。
她不知是不是从马城主那得了消息，亦或是什么交代，看向陈安的眼神中，总会带着许多好奇。
当然，她更好奇的，还是这位陈先生的手艺。
陈先生平日里不做其他事，只爱躺在竹椅上发呆，要么就是雕刻。
不雕别的，只雕木头。
也不雕其他形状，只雕一个怪怪的模样。
头大，没脖子，四肢短小。
这是小雨对陈先生雕刻出来的木雕的唯一印象。
但这并不能掩盖她对陈先生的佩服。
因为那些木雕真的很精细，形如活物，让人看了无不惊叹，暗暗咂舌。
在一个普通的清晨。
小雨从厢房起床，听见了陈先生平静的呼喊。
“来了，先生！”
小雨蹦哒着起身，迈着步子朝先生的房间走去。
她还爱和这位陈先生相处的一点就是，对方从不限制她的行动，而且也不像以前伺候的那些主人家有各种各样的坏脾气。
陈先生无疑是个大大的好人。
脾气也是她见过最温和的人了，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小雨常这样想，如果能就这么伺候陈先生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只能说，人类大多数都是实打实的颜控。
小雨推开房门，发现陈先生正半靠在床头，静静望着窗外。
他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露出笑容。
“小雨，可能以后要多麻烦你一点了。”
小雨有些不解，但还是走上前，说道：“先生，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本就是专门过来伺候您的才对。”
她憨憨的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起来，这段时间，都没帮到先生什么，我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
小雨说完，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眸。
没什么太多情绪，只是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她听见陈先生平静的说：“以后，就得坐轮椅了……”
这一年，陈安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
……
事情终究纸包不住火。
马城主知道了陈安双腿残废，彻底沦为残疾人的事情。
他表示非常震惊和痛惜，并数次前来探望，还带了好多陈安根本用不上的厚礼。
他见了陈安随手摆放在床头的木雕，顿时惊为天人，想要请求陈安出手，雕刻一个妻子的木人，并许以重金。
陈安微笑拒绝，马城主也不强求，只是可惜的砸吧砸吧嘴。
接着一番客套的应酬以后，马城主便离开了。
身为一城之主，他平日里还是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的。
陈安则将这些礼物转手都赠予了小雨。
房间里，看着地上堆积的那些绸缎和礼品，小雨受宠若惊。
她匆忙跪了下去，“先生，这，恕小雨不能从命……”
陈安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白给你，你先起来。”
陈安拿出事先就画好的图纸，琢磨道：“你帮我在城里找个厉害的工匠，按着图纸帮我做一副轮椅出来，工钱什么的，找我预支就好。”
他伸手指了指那些礼品，“至于这些，就当是你的报酬了，可好？”
小雨听了，面上还是有些为难。
不过在陈安的一再坚持下，她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了。
同年七月，李邺得知了陈安的近况，写来一封书信。
书信中，李邺表示对陈安的遭遇十分同情，也十分悲悯，他说下个月要带孩子一起来看望陈安。
可一月过去，陈安等来的还是只有一封书信。
李邺推脱说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言语间多有抱歉。
……
……
此后三年，陈安坐上了轮椅。
他偏爱在院子里的那颗大槐树下发呆。
春天，他看着槐树粗壮的枝干上，长出翠绿欲滴的嫩芽，看院子里疯涨的杂草。
夏天，他在槐树撑起的大片阴影下乘凉，听蝉鸣鸟叫。
秋天，他伸手接住槐树掉下的枯叶，感受秋去秋又来的变化。
唯有冬天，陈安会选择回到厅堂，盖上厚厚的被褥。
冬天小院太冷，有时还会落满一地银霜。
陈安身子骨越来越弱，受不得寒。
不过他的雕刻手艺倒是越发精湛了。
陈安觉得，如果系统能显示等级，他这会儿雕刻的技能上，肯定是lv99了。
这几年，他雕刻的速度也逐渐放缓下来。
从最开始一天好几个，到现在可能要好几天才雕出来一个。
杂物房的空间是不变的，但陈安雕刻的效率却是可以人为更改的。
小雨常常会陪在他身边，有时是陪他在院子里发呆，有时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而如果碰上天气晴朗，小雨就会推着轮椅带陈安出去转圈。
关平城很小，用不了多久，他俩就把城里给转完了。
这样平淡的生活，陈安或许早就习惯了，但小雨明显有点无精打采，经常无聊到睡着。
某天中午，小雨抱着一堆小小木人，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她将木人放好后，回到了陈安身边。
然后随口说道：“先生，快堆不下了呢……”
厅堂，陈安紧了紧身上的被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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