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生人回避。
即便是在永翠街，也能听到从鬼市传来的喧闹，街头巷尾的浓雾中，集市若隐若现。
裁缝铺大门缓缓推开。
两名金吾卫千户扛着一口棺材走出。
“希望能早点回来吧，裁缝铺的库房仍然有鬼物，不过刚处理掉二楼厢房的那头棉絮鬼。”
张元贞拍拍棺材。
棺材刻满符咒，里面虽然没有动静，但铆钉封死的盖板缝隙处却有点点棉絮不断挤出。
“在高老庄想要封禁千年妖魔实在不易。”
张元贞与左延在棺材前后，衣袍沾染点点血迹，可见他们为封禁鬼物付出的代价。
其余金吾卫负责看守裁缝铺，免得有鬼物鸠占鹊巢。
张元贞注意到，左延依旧盯着典当行不放，眼中时不时流露几分疑虑，不知在想什么。
“典当行最近应该不会开张，况且距离裁缝铺半个街道，我们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
“我知道。”
左延回过神来解释道：“只是伤势未愈影响心神。”
“我们把棺材送往鬼市后，不会在拍卖会里久留的。”
左延没有再回话。
为求自保，他不曾外传关于典当行的隐秘，毕竟其中牵扯到的事端实在骇人听闻。
哪怕已经过去几日，左延依旧有些细思极恐。
期间他通过传念灵符仔细询问祝一虹，把九耳妖魔出没时的状况了解清楚，隐隐有个猜想。
九耳妖魔首次现身不过千年道行，但短短几个月，道行已经接近三千年的程度。
什么概念？
就算把盐良镇夷为平地，吞掉所有凡人都不足以暴涨千年。
更别说，九耳妖魔压根没有主动伤及凡人！
由此可见，九耳妖魔蛰伏盐良镇的举动并非窥视血食，仅仅是在恢复伤势，全盛状态的九耳妖魔道行很可能超过万年！！！
至于是不是典籍中记载的那头谛听，左延不敢多想。
“沈炼的话……”
左延查过沈家当铺三代，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鬼当铺应该是九耳妖魔炼制的临时据点，只不过习惯性的以典当行为外形。
“盐良镇足以称之为【洞府】，沈炼恐怕是未入室的弟子，亦如胡占福，差半步成就方士。”
左延讪笑着摇头，先前自己怀疑过沈炼绝非凡人。
但无论如何，沈炼也不可能牵扯到地藏王，按照典籍中的说法，那可是上古的仙佛。
“鬼市的马车要来了。”
张元贞出言提醒，街道尽头有马蹄声由远至近。
“恩。”
左延强压杂念，注意到足足七八米的阴影在靠近永翠街，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回荡着。
他们曾经在其余洞府也见过鬼市马车。
可以说，论各洞府的危险程度，鬼市远不如高老庄，只要按照规矩行事，平安进出不难。
但鬼市却关联各洞府，背后的存在必定惊世骇俗。
马车撞破浓雾映入眼帘。
“吁。”
马车看似寻常，但拉车的却却并非马匹，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锁链捆住脖颈，数量堆积成山。
豚鬼车夫招招手，半个身子已经融入马车。
“去鬼市？”
“恩。”
两人不敢迟疑，连忙取出鬼市凭证，车夫俯身扫过凭证，粘连马车的血肉撕裂开来。
鬼市凭证唯有千户才能花费功绩兑换。
不得不承认，金吾卫之所以遍布大唐城镇，能够互通的鬼市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朝廷在探索鬼市上自然花费大量精力。
两人把棺材搬进车厢。
当他们来到车厢后，有遮掩身魂气息的黑烟包裹住两人，连神识都无法穿透黑烟。
鬼市秉承交易为上的原则，黑烟会一直持续到鬼市关闭。
黑烟同样是规则的一部分，帮助进出鬼市的客人遮掩气息，当然，有没有用处另说。
活人的行为举止，与妖魔完全不同。
鬼市三层也没有严禁互相厮杀。
左延两人坐稳，却不见马车行驶。
“去鬼市？”
“去。”
两人回头一望，马车旁不知何时多出個头戴斗笠的男子，其气血充裕，像是先天武者。
武者？
张元贞面露不可思议。
开什么玩笑，永翠街在高老庄深处，连千户都得结伴同行，元丹六境顶多进出外围。
武者一进洞府，恐怕就会被妖魔分食殆尽。
左延瞳孔微缩，“是沈炼？”
不过两者身形有所区别，外加联系祝一虹时，后者提到过沈炼在盐良镇内，实在拿不准。
他们后知后觉的看向典当行。
鬼爹站在典当行门前。
他们发现鬼爹目送着沈炼，不禁陷入失神。
“阿炼，路上小心。”
“老汉你先进屋吧，用不了多久我便回来。”
荒谬的一幕，简直颠覆他们的认知。
左延意识到武者就是沈炼，心头的惊愕不减反增，盐良镇相隔高老庄数百里，哪怕是自己的飞颅术，都得花费几日。
更别说，沈炼为何能与千年妖魔安然无事。
“啊～”
八哥的啼鸣使得左延惊醒。
左延如坐针毡的撩起帘布一角，瞧见有只乌鸦停在马车上。
他明白，自己的推想完全不符合实际，无论怎么看，九耳妖魔的表现不像在对待入室弟子。
像是……
沈炼的护道人！！！
妈的，谛听护道，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
沈炼钻进车厢，黑烟断绝两人的窥视。
“驾！”
马夫一挥长鞭，滚滚人头朝鬼市而去。
沈炼打了个哈欠，趁着闲暇继续运转劲力，修为已经来到瓶颈，接下来就是水磨功夫。
马车颠簸，隔三差五响起人头碎裂的闷响。
除去沈炼外，两名千户显得异常局促不安。
张元贞迟疑良久，拔掉一撮熊毛，打算施展秘术搞清楚沈炼的虚实，否则怎敢一路同行。
正在这时。
左延伸手抓住张元贞手臂，指甲刺入其皮肉。
张元贞平复内力，能看出左延比面对千年妖魔更为紧张，可见后者应该是知晓其中端倪。
车厢沉默无言。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开始放慢速度。
“客官，到咯。”
马车停在鬼市的出入口，很难想象已经跨越了两个洞府。
十余米的门径隔绝鬼市，不过依稀可以见到集市全貌，确实是妖魔集市没错，全是道行三百年以上的妖魔，样貌奇形怪状。
金吾卫吞服过加剧特异的大药，小心翼翼的混在妖魔群中。
鬼市作为妖魔遍地的洞府，越深入鬼市，规则越偏向妖魔，听闻五层以下唯有方士才能存活。
沈炼率先走出车厢，张元贞起身想要紧随其后。
“等等。”
左延拦住张元贞，伸手指向门径附近游荡的鬼物。
三头道行四五百年的豚鬼藏在阴影里，它们注意到略显瘦弱的沈炼，不由蠢蠢欲动起来。
张元贞眉头微皱，“以它们的道行不足以威胁你我……”
“不是。”
左延虎目大睁，欲言又止的开口解释道：“此人是否武者不好分辨，但背后可能关联着洞府。”
“什么洞府？！！”
左延哪敢透露沈炼相关的信息，当初彭其尚莫名其妙死在高家镇，自己可不想步入后尘。
砰砰砰。
张元贞听到一阵骨骼碰撞的声响，在鬼物面前显得不堪一击的瘦弱身影，突兀暴涨起来。
豚鬼表情僵住，仰头注视直视四米有余的巨人。
沈炼全身覆盖鳞甲，流线型的肌肉宛如铁铠，额头延伸出一根狭长的蛟龙角，眉心竖眼紧闭。
张元贞倒吸一口凉气。
左延虽然曾经见识过铜体法相，但明显有细微的不同，竖眼平添些许不威自怒的气势。
嗖。
白骨脊椎甩动。
豚鬼还未反应过来，白骨脊椎已经贯穿一头鬼物的脑袋，仿佛热刀切黄油般滋滋作响。
鬼物剧烈的挣扎着，道行止不住的跌落。
【鉴定完成，九气地厌经验+0.12%】
漫天怨气朝着沈炼的口鼻汇聚，哪里还有半点像人，分明是一头道行高深的大妖魔伪装。
张元贞差点拿不稳棺材。
先天五境的武者？武者能把妖魔当作食物吞了？
剩余豚鬼再想逃遁已经来不及，沈炼刹那间近身，左右手分别抓住两头鬼物的脑袋。
它们不敢反抗，瑟瑟发抖的哀嚎着。
“大…大人，别……”
沈炼瞥了眼职业面板，九气地厌的进度即将过半，显然任何一点经验都弥足珍贵。
砰砰。
【鉴定完成，九气地厌经验+0.10%】
【鉴定完成，九气地厌经验+0.11%】
八哥兴奋的摇头晃脑。
残骸化作怨气，朝着沈炼汇聚。
“恩？”
沈炼在解决掉鬼物后，却不见左延两人。
先前马车停留的位置只剩一口棺材，显然他们选择乘坐马车原路返回永翠街。
沈炼提起棺材，千年妖魔在孜孜不倦的冲击着封禁，小半个棺材已经被棉絮覆盖。
施展慧眼，棉絮灰飞烟灭。
【鉴定失败，九气地厌经验+0.09%】
千年妖魔察觉自身道行的折损，行为举止变得更加疯狂，缝隙中增生的棉絮如同血肉。
“封禁能持续一段时日，鬼物要是老实待在棺材里，没有棉絮外露，我反而奈何不了它。”
沈炼面露狰狞的笑意，抬着棺材当成提款机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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