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云夫人猛地抬头。
眼里瞬时崩出的神情,闪着几分光亮,唇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笑。
她含笑起身,同老爷道了句:“晓得了。”
这才,抬步踏出了门。
一出卧房门,便伸手紧紧抓住了身旁嬷嬷的手腕。
步伐极缓地走,待走远后,确定四下无人,轻声与身边嬷嬷道:“殿下看得那样紧,我原以为没机会了,只能眼睁睁瞧着,由着他云长陵得意。”
嬷嬷回握住云夫人的手,目光却有些复杂,犹豫了下贴着她耳畔问:
“当真要用二姑娘给您的东西吗?那玩意儿那般阴损罕见,也不知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从何而得。大姑娘人刚回府多久,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拿了这样阴损的东西来。”
云夫人低嗤了声:
“心中不平嫉恨罢了,同是家中小姐,老爷要她嫁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做填房,还不许她带着前头刚生下的孩子,由着那孩子在她前头夫家让人磋磨,注定是活不到长大的命,可大姑娘却能带着女儿入东宫做侧妃,得殿下这般恩宠,她焉能不恨?”
“可再恨,这手段也太阴损了些,夫人,二姑娘养在府上这么多年,都在您眼皮子过日子,她哪来的手段弄来那等东西?”嬷嬷仍是不解。
那云夫人闻言,想起此前收到的那封密信,话音里带着几分嘲讽,回道:“无非是做了旁人手中刀,为人棋子罢了。”
深宫高墙内,多的是有手段的人。
她与家中二姑娘,都是旁人手中刀柄棋子。
家里大姑娘人还未进东宫,便已先成了旁人眼中钉肉中刺。
云夫人闭了闭眸,终是垂眼道:“去罢,把东西拿来,再重新清点一番备嫁的嫁妆。”
云乔的嫁妆,大都是从东宫萧璟的私库出的,只有一小部分是云家备下。
有一样东西,云夫人要塞进嫁妆里,让那东西,和云乔一起入东宫,此后日日夜夜摆在云乔榻边枕席侧。
……
入夜时分,云乔房中摆满了备好的嫁妆。
那箱笼个个大开着,里头摆着的,从铺面地契到珠钗首饰,都是萧璟提前安排管事备上的,有几样还是萧璟亲自挑了放进去的。
箱笼旁,放着早备好的喜服,绣样精致。
喜服颜色是深红,并非正红。
侧妃虽尊贵,到底也是妾,穿不得正红。
云乔早试过了,绣娘来量过身段裁的衣,自然是极为合身的。
“姑娘瞧这礼单,都是殿下亲自备的,您看那颗夜明珠,乃是南海进贡的珍宝,殿下特意从私库里挑来的,殿下待您,真真是极为上心。”
红布遮着明珠光辉,透出来的几点碎光,仍是极美。
云乔瞧了眼,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抚过案上摆着的嫁衣。
这是她第二次出嫁,
如宫人所言,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比之第一次出嫁时的情形,萧璟的确是待她极为上心。
无论从哪里讲,他都不算亏待她。
她出身这样低,又是二嫁女,还带着并非他骨肉的女儿,他肯给她侧妃之位,肯将女儿名入皇家玉牒,她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就连这满屋的嫁妆聘礼,无有一样是她的父母家人准备,全是萧璟命人置办。
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难道一定要像少时无知年岁所想的那样,嫁给两心相知两情相悦的郎君,做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得他尊重相待,夫妻举案齐眉,无论何时何地,都与丈夫并肩而立,
才算如意吗?
可世间事,哪有人能事事如意呢。
新婚前夜,云乔本该开心的,可她却突然有些累了。
“收了罢,我想歇息了。”她将视线从那裙衫嫁衣上移开,轻声道。
云乔话音轻缓,宫人却还是听得真切,愣了下微有不解,心里纳闷嫁入东宫做侧妃这样好的事,于这位二嫁的姑娘而言可是泼天的福气,换旁人怕早乐开了花,只这位姑娘,不知是性子天生冷还是怎的,便是笑起来,都带着几分清冷,似是并无多少喜色。
宫人心思转了转,也没多问,更不敢多嘴,恭敬应了声好后,便打算伺候云乔歇息。
此时,门外响起了云夫人的步音。
“大姑娘,东宫来信儿了,说是让夫人在您入东宫前,同您说说体己话。”云夫人身边跟着的嬷嬷叩了叩门,扬声道。
云乔蹙眉,不知萧璟是何意,却也还是命宫人前去开门,请云夫人入内。
新婚前夜夜,确实该是娘家的母亲同女儿殷殷叮嘱,可云乔并不是工部员外郎云家的亲生女儿。
她与云夫人并无亲近,反倒透着疏离。
云夫人含笑进了门,同她对坐,目光满是慈爱,笑着道:
“自你回家,母亲还未与你好生说过话,如今便要嫁出去了。你啊,自小不在家中长大,想来在外头,也是吃了苦头的,母亲每每想起,便觉心疼得紧。原想多留你在家养些时日,不想婚期定得这样急……不过也好,殿下喜欢你,自然是疼爱你的。”
边说,还边伸手握住云乔的手。
云乔头皮一紧,下意识想挣脱,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冰冷的,不似人手一般。
云夫人抓着她手不松,还状似慈爱的,去摸她耳边鬓发。
云乔不适的厉害,强忍着没把人推开。
“夫人不是要与我说话吗?是说什么话?只是这些吗?”云乔话说得直接。
那夫人面上笑意一滞,扫了眼房中守着的宫人,含笑道:“瞧我这记性,给你新备了件嫁妆,来时忘带了,且让宫人随嬷嬷去拿可好?”
此时虽是在云府,可这处落梅院里都是萧璟的人,云乔虽一直隐隐觉得云夫人奇怪,却也想着这位夫人应当不至于在满院子都是萧璟人手的情况下对自己做什么。
何况她即将以云家大姑娘的身份嫁入东宫,此后这云家当是要指着她几分的。
云乔如此想着,颔首应下,让宫人跟着嬷嬷出了卧房。
房中只剩下云夫人和云乔二人,那云夫人脸上挂着的假笑,顷刻消弭。
她抬眼看向云乔,目光带着审视,又有怜悯与同情。
忽而开口道:“有件事,不知你清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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