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眉眼冷沉,望着那棋鹰身后,抱着萧璟在怀里的云乔。
目光在她撩开的衣袖上,露出的白净皮肉上落下,又看向她胳膊上的血色。
以及那,苍白的脸和菱花唇。
她身体一贯虚弱,养了大半年也不见彻底康健,居然敢割肉喂血给陈晋。
萧璟不知压了多大的怒,才能自己面上依旧神色如常。
而云乔听到了棋鹰的话,胳膊微僵,抬眸看了眼马车外的萧璟。
陈晋蹙着眉,人意识渐清醒,摇头想推开云乔,张口却仍说不出话。
云乔仅仅看了萧璟一眼,意识到怀中陈晋的动静,立刻低头问他:“怎么了陈晋,你好些了吗?”
陈晋张口仍说不出话,下意识要推开云乔。
他看向云乔的眼神透出情绪来,是怕她抱着他,和他有不合时宜的动作,日后会在殿下心里埋个疑影,对她存了疑心,害她日后过得不好。
他知道殿下介意什么,他连在暗牢里快要死了都要告诉殿下是自己一厢情愿。
此刻又哪里愿意让云乔因为自己在萧璟跟前受罪。
云乔看出他眼里的情绪,哭笑了声。
看了眼胳膊上已经翻卷了肉,泛着白,挤不出多少血的手臂。
勉强笑了下,同他道:“无所谓的,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何必在意。”
她话音很淡。
可陈晋听出了她话里的那浓重的悲切。
他目光看着云乔,看到她哭花了的小脸,看到她脖颈上的刀痕,看到那些伤口,那些血水,也看到她衣摆沾染的血污。
喝进去的那些血,总算润好了他的嗓子。
一道沙哑的,久未的,干涩的,云乔许久许久未曾听到,却又一直惦记,没有忘记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落在她耳畔。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云乔……是我没护好你,没藏好你……”
他竟然在说对不起。
他竟然在说对不起。
云乔明明已经哭不出的干涩红透的眼,突然泪如雨下。
他怎么会对她说对不起,他哪里对不起她了。
他是最对得起她的人。
真正对不起她的人,从未对她道上一句歉意。
反倒是他,是这个被她害惨了的人,在和她说对不起。
云乔掩面痛哭,身子伏在马车上,那一句句羞辱的话语,那冷漠的,让她去死的言辞,那冰冷的一次次的算计。
到最后,竟是眼前这个人,在和她说对不起。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是她的错,是她的错,一直都是她的错。
云乔哭得近乎力竭,陈晋却没有抱她。
他不像是萧璟,对他来说,拥抱,或许都是冒犯。
他只是缓缓跪在她身边,
他只是伸手,轻拍她背脊。
像是那个姑苏山野里,背着高烧的她,走在雪地的夜晚一样。
温柔,又克制。
从未改变。
云乔哭得近乎力竭抬起眼里,伸手紧紧握住陈晋的手。
那力道,让他挣不脱。
周遭血水杀戮声不止,云乔想,或许她真的救不了他。
或许他真的,要死在今天了。
被她害死的。
被她害死的。
一个待她这样好的人,因她而死。
她想起当初姑苏山野里,他说他只是希望她记得他。
更觉万般揪心难过。
她怎么会忘记他啊,又怎么能忘记他啊。
她只是好遗憾,好遗憾十三四岁时,她甚至从未看见过他。
云乔哭着抬眸,看着陈晋遭受折磨后消瘦的脸,看着他脸上的刀痕,看着他眉眼的爱意。
这是一张远远不及萧璟龙章凤姿面如冠玉的脸。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眼前这样的一张脸,才该让她铭记一生。
而不是那高坐储君位上,冷如冰玉的萧璟。
是,他或许在旁人眼里千好万好。
好相貌,好出身,一身权势威压。
可在此时的云乔眼里,他再好,都不及眼前的陈晋值得她记得。
她脖颈剧烈抖着,攥着陈晋的手。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那胳膊上,似被刀刃割得翻卷,连血都要流干的伤口。
昭示着她对眼前陈晋的愧疚,和那一点,在此刻,在对萧璟的彻骨的冷心绝望下,翻涌而起的,那埋藏在姑苏山野大雪里,时隔无数光年,重又浸透她冰冷骨血的,因绝望,因崩溃,因痛苦,因惶惶无助,衍生出的,似愧又似情的,难以言说的感受。
马车口撩着车帘子的棋鹰,回眸看着这一幕。
目光微透迷惘,却又勾唇轻笑。
存心冲着萧璟道:“瞧,好一对儿苦命鸳鸯,殿下你弃如敝履的,自然有人珍而爱之。”
马车外的萧璟冷眼看着车内的云乔和陈晋,突地弯弓搭箭。
箭矢正对马车内,却是直冲着陈晋。
嗖!
弓箭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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