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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篪浑道人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返回目录

“既然活着那么不容易,为什么要去死?”


篝火照亮黑暗。


也照亮了红衣小姑娘的面庞,姜凰困惑惘然地看着蹲在眼前的黑衣少年,只觉得这个谢玄衣实在陌生。


“你不杀我?”


姜凰无法理解。


当年她和谢玄衣交手,这家伙出剑杀意极甚,招招式式都要取人性命。


而现在。


谢玄衣变了。


她也说不清是哪里变了……


那把飞剑依旧散发出让人胆寒的剑意。


但当年那身满溢而出的杀气,却是凭空消散了许多。


“为什么要杀你?”


谢玄衣站起身子,淡淡道:“如果我要杀你,你在烬离山的时候就会死,何必等到今天?”


“……”


姜凰沉默了片刻,皱眉说道:“可是我要杀你。”


“看到了。”


谢玄衣望了望头顶。


凰火烧焦了石窟,但也只是烧焦了石窟。


他平静道:“……看到你失败了。”


“???”


姜凰大为恼怒。


比其谢玄衣不杀她,更让她生气的是,谢玄衣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


“谢玄衣!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伱!”


姜凰愤怒地起身,但因为双腿软绵无力的缘故……这个动作以失败告终。


她只能大力拍打着木质轮椅。


不过……一个大力拍打轮椅的人,说这番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啪!啪!


石窟内回荡着清脆的拍打声音。


面对姜凰的宣言,谢玄衣表现地很是淡定。


若是放在当年。


他早已一剑过去——


但今年并非当年,他也不再是以往的谢玄衣。


“等你站起来再说吧。”


谢玄衣点燃篝火,自顾自坐了下来,惬意地长叹一声,此刻的他,浑身衣衫都被汗水打湿……


重塑剑气洞天,比自己想象中要困难不少。


尤其是与心魔一战,耗去了他九成的心力。


剑鸣之声缭绕石窟,沉疴缓缓掠至谢玄衣膝前,像是一只温顺小猫,以剑身蹭着谢玄衣的手掌。


姜凰推着轮椅,来到篝火之前。


她凝视着谢玄衣,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凰发现了一個很诡异的事情。


十年过去。


谢玄衣……似乎变年轻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容貌变化,并不足以成为年龄的判断条件。


修到阴神境,便可以让五官停止“变化”。


当然,许多大修行者并不会这么做……但也有某些宗门的老古董,以童子身份游历这种事情。


姜凰看得出来,谢玄衣佩戴了特殊法器,改变面容。


但一个人的神魂是无法改变的。


沉疴祭出之后,那浓郁剑气,几乎布满整座石窟——


而谢玄衣的气息,仔细感受,便会发现,犹如一株刚刚破土而生的新草,浑身上下透着旺盛的生机。


十年过去。


谢玄衣非但没有老去,反而变得更年少了!


“我说我睡了十年,你相信么?”


谢玄衣笑了笑,道:“这十年……我什么都没有经历。”


姜凰沉默了,谢玄衣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反倒是你,这十年……你经历了什么?”


谢玄衣救下姜凰的那一刻起。


他就知道。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姜凰身体里的“旧魂”会醒过来。


“我……”


红衣小姑娘怔了怔,这一句话仿佛有千钧之重,落在心湖上,溅起无数涟漪。


一时之间。


她整个人都愣在了轮椅上。


那本来熠熠生辉,有如燃火的眼瞳,忽然变得茫然。


“这十年……我经历了什么?”


姜凰喃喃自语。


她重复着谢玄衣的问题,也是在质问着自己。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轮椅上响起,红衣小姑娘面色苍白地向前坠倒,坠在篝火之前。


大风吹过,溅起一滩火星。


谢玄衣皱眉看着这一幕。


姜凰神色痛苦,她双手捂住自己的额首,青筋鼓起,剧烈痛苦从神海之中传来,犹如刀搅一般——


“呃……啊……”


坐在篝火另外一边的谢玄衣,默默看着红衣小姑娘打滚。


果然。


和自己当初预想的一样。


姜凰的神魂受到了重创……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当年北狩之后,皇城强者对姜凰进行了神魂封印,将这道尚未化形的大妖意识,封锁在神海之中,让其永远以“妖身”形态,囚禁于皇城笼牢之中。


凰血后裔,可遇而不可求。


大褚皇室,讲究血脉传承,皇室子弟都自比龙凤。


若真能驾驭这么一头凰血大妖,将其驯化成为座驾,那必定是极其风光的事情。


后来,姜凰侥幸逃脱了皇城,来到烬离山疗伤……


然而这神魂封印并未解开。


她的神海,在漫长岁月之中发生了“蜕变”,为了躲避封印限制,主神魂产生畸变。


于是就有了不谙世事,屁颠屁颠跟在谢玄衣身后的“小家伙”。


倘若没有烬离山之变,那么她将在沉眠中完成这一切蜕变。


最终,主神魂回归正位。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果没有火山喷发,烬离山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疗养之地。


但山崩之后,如果不是谢玄衣出手……


姜凰的神魂蜕变,将会被外力直接打断。


十年静修,毁于一旦。


好不容易分化出的清醒神魂,也可能会彻底陷入沉沦。


片刻之后,石窟恢复寂静。


谢玄衣看得很清楚,姜凰眉心闪烁着异样的赤红光芒,显然主神魂一直想要占据躯壳,但可惜封印带来的痛苦太过强烈,主神魂无法承受,于是再一次选择“隐匿”。


“诶诶……”


躺在地上的红衣小姑娘缓缓睁开双眼。


原先那双燃火之瞳中的阴沉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的愚蠢。


“我怎么在这?”


姜凰神情茫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酣睡之前。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谢玄衣的面容。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睡相太差,不仅梦游,还说了一堆梦话。”


谢玄衣拎起小家伙后衣领,平静说道:“下次睡觉的时候,给你换座阵法。”


姜凰委屈地瘪了瘪嘴。


对于谢玄衣说的话,她向来都是信以为真。


只不过看到石窟上方焦黑的岩炭,小家伙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谢真。”


“我刚刚做了个梦。”


谢玄衣脚步一顿,他望向姜凰。


小家伙眼中闪烁着犹豫的光芒,她小声说道:“梦里有个姐姐,一直在和我说话……”


是主神魂么?


谢玄衣垂眸,轻声道:“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你不是好人。”


姜凰声音更小了:“还让我小心点,不要轻易相信你。”


“还有么?”


“没了……就这些。”


闻言,谢玄衣心底轻叹一声。


他将姜凰拎回原先的清净阵中,然后将木质轮椅推了过来。


“她倒是没说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谢玄衣蹲在小家伙身前,认真说道:“不过……现在整个大褚能救你的,也只有我了。”


姜凰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好好睡一觉吧。”


谢玄衣伸出一根手指,徐徐落在姜凰眉心,轻声道:“待会再见到她,记得把刚刚的话转告给她。”


嗡!


一缕神魂之力,轻柔掠出,浸入姜凰神海之中。


小家伙闭上双眼。


一缕赤红辉光自眉心浮现——


大红光芒,几乎将整座石窟都照亮。


谢玄衣仔细端详着这缕猩红之芒,喃喃道:“果然……是皇城的‘九死禁’。”


他与姜凰相处多日,检查神魂不止一次。


始终没有发现异样。


而这次,主神魂破禁,才初现端倪。


九死禁,乃是大褚皇族的神魂禁术。


一旦被这禁术打上烙印,神魂便等同于囚入笼中。


九死九死,顾名思义。


就算中术者死去九次,也无法逃脱神魂烙印……


被这禁术打中,姜凰还能想出分化神魂的办法,修成化形,已经足以称得上天才。


只不过,凭借这点小聪明,就想解除这禁术,便是痴人说梦了。


主神魂已经被死死锁住了……


一旦神魂合一。


“九死禁”便会再度生效!


想要解除禁术,要么找到原施术者,解开封禁,要么以极其强大的外力,强行冲破禁锢。


前者,谢玄衣不抱希望。


后者,倒是可以试一试。


莲花峰上的洗剑池,可以洗涤魂魄,说不定可以冲破“九死禁”的囚锢。


只不过……


谢玄衣此行来到南疆,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放下姜凰之后。


谢玄衣又布下了好几座阵纹。


刚刚蕴含神魂之力的一指,足以让小家伙安安稳稳睡上十几个时辰……


即便主神魂中途再度苏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刚刚那番交谈,谢玄衣知道……主神魂并不蠢。


如今姜凰魂魄有缺,凰火无剩。


离开自己,别说痊愈,就连在南疆活下来都万分困难。


她想活,只有跟在自己身旁。


谢玄衣来到石窟之外,风雨仍大,雷声渐熄……今夜,只过了一半。


而剑气洞天,已经重塑完成。


之所以千里迢迢,从鲤潮城赶到南疆,自然是为了找阴山清算。


而清算,不仅仅只是杀人。


杀死金渊,重塑洞天之后……谢玄衣手中,便只剩下了一件事。


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当年以白鬼为首,无数修士追杀自己,整整三千里,从南到北,最终将他逼入绝境。


这件事情……仔细想想,有一个极其不合理的地方。


当年自己千里逃亡,行踪始终保密,并且借助了“因果”类宝器,对天机进行了遁藏。


即便是书楼的天命占卜,也无法窥伺真相。


可偏偏阴山白鬼知道。


尤其是青州那次。


转战千里,已然油尽灯枯的谢玄衣,在姜家帮助之下,成功安顿,避开皇城司缉查。


如果能够再给一些时日休养。


他定能养好伤势,好好缓一口气,甚至有望“破境”。


可刚刚落脚,阴山白鬼便带着一群围剿者蜂拥而至。


这消息走漏太快。


以至于……最终他无处可逃,只能去往北海。


对于谢玄衣而言,此行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找阴山复仇,也不是杀死白鬼的弟子。


他想知道。


当年白鬼,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的。


金渊道人所占山头的附近,有一位真正的狠人,此人乃是白鬼座下三弟子“篪浑道人”,如果没记错,篪浑正是当年随白鬼一同追杀自己的邪修……如今十年过去,白鬼麾下好几位弟子都已晋升阴神。


而这篪浑道人,却仍然停留在洞天之境。


这么多年,停留在洞天境,想必早已修至洞天十重天,臻至圆满。


距离阴神,也只差一线机缘。


谢玄衣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金渊。


而想要和“篪浑”过招。


他必须要凝聚剑气洞天。


“哗啦啦。”


谢玄衣站在小荒山山顶,他掸去斗笠上雨水,重新戴在自己头顶,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猩红天幕。


视线尽头,群山叠嶂,瘴气弥漫,隐约可见一座高耸山峰,立着巨大黑幡。


无数山岭,匍匐在下。


黑幡鼓动,震荡出猎猎风响。


那里,正是篪浑道人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