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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酒盏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返回目录

飞剑呼啸,在栖霞山深林中疾掠。


谢玄衣和钧山两人均是神色凝重。


孟克俭虽未现身,但身后压迫感却是一刻未散,谢玄衣能够感到这位羽字营统领的神念遥遥锁定了自己……果然不出所料,今日这场栖霞山杀局,并未就此落幕。大雾弥漫,前路未卜,好在深林两侧并没有跳出其他伏兵。


“……恩公?”


不多时,一道虚弱呻吟缓缓响起。


密云在钧山真人怀中醒来。


他看着四周倒退的林木,又听见了凛冽风声,呆呆怔了片刻。


这里已不再是熟悉的使团,熟悉的车厢。


这是……在逃命。


“你醒了。”


谢玄衣语气罕见柔和:“……你可以多睡一会。”


因果道则,帮了大忙。


“师叔呢?”


密云神情黯淡,他极其聪慧,瞧见这场景,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昏厥之后发生了什么?


但有些问题,明知答案,但还是要问。


“你师叔……”


钧山真人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他去与人厮杀了,临走之前,他把你托付给了我们。”


妙真与杜允忠正在血战。


这一战结果,尚未可知。


妙真的安危,倒是不必担心……以他的手段,若是愿意强行晋升阴神境,即便不敌,也有办法逃离此战。


不过。


使团那些人,就不好说了。


“忠木师兄,忠水师兄……”


密云声音沙哑,又问道:“使团那些师兄们呢?”


“纳兰玄策命人在栖霞山布了‘笼仙阵’。”


钧山真人苦涩道:“方才是谢真浴血奋战,才有了破阵之机……如今我们逃脱此阵,引走了大部分敌人。你在使团的那些师兄弟,此刻应在各自逃命……”


说是各自逃命。


羽字营,苍字营,都是陈翀麾下精兵。


山岭外,还有沅州铁骑围剿。


能有几人,可以逃出生天?


“……”


密云小脸灰白,嘴唇干枯颤抖,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力气已然用尽,心力交瘁之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现在是自身难保!”


钧山真人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骂道:“虽然不知道确切位置,但孟克俭那家伙必定跟在咱们身后……整座栖霞山被大雾封锁,纳兰玄策这狗娘养的阴货,不知布了多少大阵,留了多少后手!!”


衢江截杀,虽然惊险,但至少不至于绝望。


密云缓缓挪首,艰难望向一旁的黑衣少年。


谢玄衣没说什么。


于是气氛一片死寂。


即便四人刚刚死里逃生,但此刻士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他们是奔着我来的。”


便在此时,密云低声喃喃:“恩公,你把我放下吧。放下我,他们便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


钧山真人怔了一下,怒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认真的……”


被训斥之后,密云声音更小了。


两行清泪缓缓流淌而下。


他轻轻嗫嚅道:“是我害了使团师兄,害了师叔,我不想再害了你们……”


虽然继承了昙鸾的佛骨。


但归根结底,这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修行佛法,早开慧根,可再早,又能多早?再慧,又能多慧?


这一次。


钧山真人陷入沉默。


他知道,这小家伙或许说得没错,想要摆脱困局,最简单的办法,好像就是将其丢下……


自始至终,纳兰玄策和陈翀在栖霞山的布局,都只是针对佛门!


灭佛!


如何灭佛?


坑杀使团的这些僧人,不算什么,这些僧人固然是梵音寺里的佼佼者,但佛门何其大,囊括整座大离王朝,杀死区区几十个小僧,如何能够动摇佛门的根基?


要杀,就要杀掉佛门的未来领袖!


“实在不好意思,你说晚了。”


“现在丢下你,情况并不会变得更好。”


谢玄衣平静开口道:“我破了笼仙阵,坏了纳兰秋童的布局,她这女人记仇,不会轻易饶过我。无论如何,她都要在栖霞山找机会杀了我。别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出栖霞山。”


密云陷入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决绝,小家伙缓缓抬起两根手指,按在眉心位置。


他准备集中神念,再次动用精神。


绝境之中,密云唯一能够依靠的,便是因果道则——


或许。


这漫天阴霾,唯有因果道则才能照破。


“嗡!”


一道轻轻的剑鸣响起,谢玄衣拂袖荡出一缕纤细剑意,这缕剑意极其温柔,如游鱼一般,拉扯密云衣袖,将小沙弥的两根手指摇了下来。


“……恩公?”


密云满是不解,他不明白,谢真为何不让自己动用因果道则?


“再动用道则,你会死的。”


谢玄衣面无表情道:“你的神海,不足以支撑这第三次道则的推演……忘了先前我们说好的约定吗,等你养好神魂,帮钧山道兄看清‘天元山’的情况。”


“我……”


密云嘴唇颤抖,不知该说什么。


钧山真人更是神色复杂,他愁眉苦脸小声嘀咕道:“老子还看什么天元山,能活着离开栖霞山就不错了。”


虽是如此说,但这句牢骚,他以神念控制着,没让密云听见。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连续多次使用因果道则,这小家伙的神魂,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若是再强行动用“因果”,或许密云的神海,会先一步崩溃。


小家伙死了。


这趟东行,这场困斗,还有什么意义?


“等等……”


“前面似乎有‘烛火’!”


一直沉默的邓白漪,忽然开口。


她手中持握着破瘴符,这符箓并没有办法破开纳兰玄策布在栖霞山的大阵,但至少能够开辟出一条十数丈的清明之路,而且还能感应四周的“生气”与“杀机”。


此刻。


破瘴符剧烈震颤起来!


飞剑骤然减速!


谢玄衣和钧山真人瞳孔收缩,两人为了逃避追杀,不暴露视野,刻意将飞剑速度降得极低,几乎是贴地而行,此刻正在一片竹林之中穿梭,剑气如流星疾掠,被逼无奈,只能猛然勒停。


竹林大雾,挡住了两人神念。


破瘴符的光华,也被这层淡淡的灰暗之雾挡住。


但说来古怪……


这神念,符箓,都无法探入。


偏偏肉眼,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这层雾气,风吹即散,竹林之中,似乎摆了一张细长竹桌,上面置了一坛老酒,三枚瓷碗。


然而最古怪的是。


此刻竹桌对面,坐着一个衣衫工整,面容中正的年轻儒生。


风吹过。


青衫摇曳。


年轻儒生以酒坛往瓷碗之内添加酒液,神色平静,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僧入定,又好似静待故友,早就知道有人要来……一共三枚瓷碗,他一一将其斟满,并不去饮,而是缓缓抬头,望着竹林雾气的尽头。


“……”


谢玄衣望向钧山,钧山也望向谢玄衣。


两人迅速交换了念头。


“这家伙是纳兰玄策布下的刺客么?”


钧山真人眯起双眼,有些困惑地开口:“此人很古怪啊……我在他身上,既没感受到元气,也没感受到杀气。”


谢玄衣神色凝重。


钧山的感应,和自己一样。


那不合时宜出现在此的年轻儒生,身上没有杀气,也没有给自己危险的感觉。


心湖感应没有触发。


但,这未必意味着安全。


“这家伙太怪了,要不我们绕道吧?”钧山真人下意识就要调转方向。


“没区别。”


谢玄衣深吸一口气:“纳兰玄策既然在栖霞山布下了层层埋伏,逃到哪,都一样……不如赌一把。”


他先前选择这条路,便是在赌!


如今,他选择再次相信自己的心湖判断!


飞剑轻轻铮鸣一声,落在地上。


谢玄衣向着那张竹桌走去,年轻儒生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视,后者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自对视之后,视线便没有从谢玄衣的脸上挪开。年轻儒生抬起手来,做了个坐的手势,但谢玄衣并未落座。


“抱歉,我不是来喝酒的。”


谢玄衣站在了竹桌前,柔声道:“我是来问路的。”


“……”


年轻儒生并未开口。


他只是仰首望着面前的黑衣少年,脸上的笑意十分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他以青衫衣袖,替谢玄衣擦了擦竹桌一旁的蒲团,而后再次伸手,做出了一个友好的,邀请的动作。


谢玄衣仔细打量着年轻儒生的衣袖,衣领。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这座山,雾太大,离开的路……道友知道么?”


儒生笑着点了点头。


他第三次做出手势,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邀请谢玄衣坐下,而是点了点面前的三碗酒,摆出端碗饮酒的模样。


只不过动作做到一半,就被打断。


“你小子……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钧山真人驭剑落定,他火急火燎来到竹桌前,顾不上仪态,坐了下来,端起三碗酒,咕隆咕隆猛灌了下去。


“???”


邓白漪和密云神色复杂。


谢玄衣眼角也微微跳了跳。


“酒老子喝了,路在哪?!”


钧山真人打了个酒嗝,道袍重重一拂,酒盏落在竹席之上,发出珰的脆响,这酒劲气极大,堂堂道门转世真人喝了,竟也是面颊生出红晕,说话语气都变得浑浊了些。


年轻儒生怔了一下,怔怔看着面前的空荡酒盏,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显然,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