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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事以密成 语以泄败(4.4k)

作者:狗脚朕. 返回目录

关中。


斜谷口。


四五百名身穿蜀服的汉军将士在斜谷栈道的尽头建帐立卡,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通过。


一名白盔白甲的白袍小将坐在栈道边上,两脚悬空,极目望北。


视线的尽头,便是那座四十年前由董卓所建,被叫作郿坞的坞堡。


这便是居高临下的好处了,曹军自郿坞行军至汉军营前,至少需要一日时间。


他们这些山上的汉军便能在第一时间观测到敌军行进。


曹军只要一离开坞堡,他们便能通知山下做出应对。


白袍小将看远处好半天没什么动静,于是目光便又转向近处的汉军营地。


从这个高度看去,有经验的人其实很轻易就能看出,这一大片看似能容四五万人马的营盘,其间的人来人往与这片营盘实在不大相符。


过于稀疏了。


目光又看向更近处的秦岭山腰,不断有负责樵采的士卒背着一捆捆薪柴缓慢下山,往汉营而去。


忽然,他隐约听到一阵鼓吹之声从身后的斜谷栈道传来。


带着疑惑,他回身看向斜谷栈道最后一个大转角。


随着不断在两山间回荡的鼓吹之声越来越近,两个举着棨戟的骑士最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先是一怔。


又过了一阵,当所有二十四名手持棨戟当先开路的骑士全部出现,那个白袍小将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怪异。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以二十四棨戟开路,是天子出行的仪仗。


很快,由青白赤黄黑各六面组成的所谓五色龙纛,便全部出现在栈道上,迎着峡谷的风招展不已。


中间,一杆牦尾作顶的三旓金吾纛下,一人擐甲戴胄,勒一匹白马缓缓前驰。


“小赵将军,怎么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谁来了啊?”赵统身边那名军司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


“看到中间那杆牦尾作顶,带着三条旓尾的龙纛了吗?”


赵统问道。


“你觉得还能是谁?”


那军司马摇摇头。


赵统撇撇嘴:“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叫金吾纛旓,乃是天子大驾专用,金吾纛在此,则意味着咱们大汉天子也在此处。”


“啊?!”那名军司马被震得张目结舌,“天子怎么来了?!”


赵统摇了摇头。


他前几日本来以为天子只是打猎游玩跑到箕谷来了,结果谁知这位天子不知怎的,把他的父亲惹得生了顿闷气,喝了顿闷酒。


谁曾想,却是今日带着旌旗鼓吹全副仪仗来了?


而且居然还一身盔甲,这是来两军阵前耀武扬威?


所以,那日父亲才如此生气?


那军司马忽然想到什么:“难道说,丞相在陇右已经赢了?!”


赵统本来想摇头。


因为他父亲分析过,若是丞相陇右得胜,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箕谷,而不是成都。


但最后他还是对着那位军司马振奋着点头道:“有可能,否则天子不可能离开成都来前线督军!”


事实上,军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一支出斜谷的人马是疑兵,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斜水右边那座大营究竟有多少人马。


所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要是连一个小卒都知道自己是疑兵,都知道自己有多少人马,那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曹营了。


两军对阵,不管是哪一方都会不吝钱帛名位拼尽全力从对方那里购求消息。


不论是哪边,不论是什么时候,从来都不会缺少间谍,或者说叛徒。


除非用兵之人是庸才。


天子骑驾很快便要到赵统近前,赵统卸了刀弓弩矢,上前参拜:“见过陛下,臣赵统奉命守护栈道!”


刘禅翻身下马扶起赵统,之后将赵统带到远离部曲的位置,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配剑递了过去:


“小赵将军,这是先帝配剑,勒有尚方二字。


“事有不偕,可先斩后奏,请小赵将军届时相机行事。”


赵统神色震动,想伸手去接,却发现手居然有些抬不起来。


他一个牙门将,持尚方斩马剑先斩后奏,相机行事?


届时是何时?


为什么会事有不偕?


为什么要相机行事?


为什么要先斩后奏?


天子不是出来玩的?


还没等他捋顺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天子便已经将他的手拉起,将斩马剑郑重地送到了他手上,其后转身而走,翻身上马。


许久,天子的金吾纛旓踏上了关中平原。


几千随行人马此时也都全部通过了赵统等人建在栈道上的关卡。


压阵的,是邓芝。


已经把天子所赐尚方斩马剑配在腰上的赵统,见到邓芝示意他噤声之时惊讶万分。


他们这些人是今日上午才被派过来建帐设卡,把守栈道口的。


所以对于邓芝究竟何时通过了栈道去迎接天子并不知晓。


邓芝把赵统带到了无人处,看了眼赵统腰间那柄斩马剑后拍了拍赵统的肩膀: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陛下把社稷重任托付给你,可勉之!”


赵统只觉腿软。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陛下到底在谋划什么?


社稷重任怎么就托付给我了?




破晓。


郿坞。


仍在睡梦中的曹真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没有丝毫不悦,他赶忙起身,顾不得穿鞋便直接跑去开了门。


“大将军,坞堡外来了个蜀寇,说是有重要的消息要报!”


曹真顿时一喜。


这么多日,洒出去这么多钱,总算换回来一个消息了!


“传。”


“唯!”


过不多时,一个看起来獐头鼠目的黑衣男子走到了曹真所在的议事厅中。


曹真脸上挂起了假笑:“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穿着黑衣的人问道:“您就是大魏的大将军?”


曹真点点头。


那黑衣之人喜道:“那我把消息告诉您,您看着给。”


“行。”


“伪汉天子刘禅,昨日中午到了斜谷大营!”


曹真整个人猛的一震,


“什么?!”


那人于是复述了一遍。


“你等等。”


曹真说着便出了门,吩咐了两句后又返了回来,坐在正中的草席上一言不发,开始了长长的思考。


只留下那獐头鼠目的黑衣人站在大厅中间,像个喽啰气不敢出。


很快,曹军两千石以上及大将军府属全部到了议事厅。


“大将军,发生何事了?”


大将军军师杜袭看了眼议事厅中间那名有些腿抖的小人。


两下便分辨出来此人是典型的巴蜀长相,于是明白过来,此人应是间谍。


但大将军表情严肃,似乎是不好的消息。


曹真扬了扬下巴,示意那名间谍:“你说吧。”


“禀大将军,伪汉天子刘禅,昨日中午到了斜谷大营。”


黑衣人的声音略小,还有些发抖,但仍然造成了所谓一室皆惊的效果。


满屋子都是大魏二千石以上的将军校尉,以及比二千石还要贵重的大将军府属,却竟无一人不为此顿感茫然无措,惶惑不安。


“难道说陇右已经败了?”


“又或者说,陇右那边根本就是疑兵,蜀寇大军尽在此处?”


“否则,何以那伪帝会到前线亲征?”


由不得众人不惊。


对方天子都来了,那便只能是来揽军功,攒威望,便只能说明他必是存了必胜之心!


否则断不可能出现在大军营中亲临战阵!


须知道,大魏天子虽也亲督大军入关中,却也只是驻跸长安而已,哪里敢到郿坞这种前线来!


曹真压住心惊,问向那谍子:


“你在蜀中是何职位?”


“禀大将军,领曲军候。”


曹真顿时皱眉:“你一个小小曲军候,如何能得知伪帝亲征?”


谍子道:“伪帝带着七八千人马从斜谷出,大张旗帜,仪仗鼓吹样样皆备,几乎整座大营的人都看见了!”


“七八千人马?”曹真再次震惊不已,心中更加茫然。


“你没看错?”


“我估计有七八千,具体…我也看不出来。”


曹真沉默半晌,问:“你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


“没…没有了。”


“那你接下来是准备回蜀营,再为我们打探些消息,还是准备直接领赏?”


“禀大将军,小人趁着夜色逃了出来,估计等到天明就会被蜀寇发现,小人便是想继续为大将军效力,也回不去了。”


曹真点点头,招来一名宿卫吩咐了两句。


那名宿卫点点头,其后径直走向那名谍子,冷声道:“走,跟我去领赏。”


那谍子一怔,随即好像明白过来些什么,赶忙哭喊着求饶,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曹真宿卫三两下把他捉住,其后带了出去。


曹真等人则任由那名谍子喊叫哭闹,不做理会。


等那人声音彻底消失,厅中诸将与大将军僚属才终于彻底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他们不明白,过去这五年,那群蜀寇究竟做了些什么?


斜水右岸那座大营,看起来就已经有四五万人规模。


如今伪帝竟然又从蜀中带了七八千人亲征。


而陇右又到底有多少人,才能使得陇右诸郡皆叛?


这得不下十万人马了吧?


十万人马!


在得知汉军寇略陇右及关中之后,大魏天子从雒阳也就是发了十万人马入关中。


蜀寇如何能有十万人马?!


曹真之前料定,陇右最有可能是汉军的主力,于是乎派张郃督五万大军上了陇右。


这座郿坞只有三万人马。


剩余两万在长安。


加上安西将军夏侯楙所领的一万长安守军,长安总共也是三万人马驻守。


“大将军,仆以为事有蹊跷。”军师杜袭站了出来。


曹真示意他继续讲。


“伪帝为何要大张旗鼓?”杜袭道。


“会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他来了,以此迷惑我们。


“让我们以为他才是主力,实际上,那座大营可能是座虚张声势的空营!”


曹真径直点头:“我方才也是这么想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这会不会太冒险?若那座营是虚张声势,那伪帝难道就不怕一个意外,被我们生擒活捉?”


大将军司马郝昭站了出来,反对道:


“大将军,所谓知己之彼,百战不殆,伪帝暗弱天下皆知,若非心存必胜之念,恐怕不会行此犯险之举!


“而诸葛亮素以谨慎闻,若没有把握,又怎么可能会让伪帝御驾亲征?”


曹真与杜袭都沉默了下去。


郝昭说的也有道理。


如此弄险,太不像诸葛亮与刘阿斗的作风。


事实上,蜀中不少大儒名士与陈群、钟繇、华歆、王朗等魏国名士常年书信往来,透露过许多诸葛亮与阿斗的消息。


诸葛亮如何且不说,那阿斗完全就是个废物,被诸葛亮架空了。


天子说的『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就是此意了。


曹真道:“不论如何,先去长安把消息告诉陛下吧。”




长安。


曹叡听到刘禅亲临汉营的消息时正在用膳。


他只是神色微微动了动,手中羹汤一勺接着一勺入嘴,示意大将军军师继续说。


“陛下,臣以为,不如让大将军移军斜谷口,彼是虚是实,一试便知分晓。”


曹叡仍不说话。


他身边的宦侍便道:


“陛下正在用膳,请大将军军师到殿外稍候。”


杜袭拱手小步倒退而走。


虽然他也听说过一些流言,说这位陛下似乎是因为口吃所以才沉默寡言。


但在听到刘禅亲征后,居然没有任何情感外露。


既不虑其虚而生贪,亦不虑其实而生恐。


这足以说明这位陛下的心性,比绝大多数人想象中的强得多。


而所谓的沉默寡言,在此时的他看来,倒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毅明断之感了。


过了一会儿,那名身着白衣的宦侍走了出来,宣旨道:“陛下命大将军静观其变,等陇右消息。”


“是!”


杜袭退走,更加感慨。


过不多久,受曹丕遗诏托孤辅政的大魏司空陈群,奉诏入殿。


“陈司空,大将军传来消息,伪汉刘阿斗举兵近万,亲临斜谷口大营劳军督战,你怎么看?”


曹叡说话时神色颇为轻松戏谑。


反观陈群,却是顿时面露震骇之色,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陈群急谏:“陛下宜速归雒阳!”


在曹叡亲征前,绝大多数朝臣都劝他不该离开雒阳以身犯险。


最近这几日,已经有谣言从雒阳传来,说天子已崩,还说他们这些从驾的群臣,已经准备迎立雍丘王曹植为帝。


天子也听说了,却仍然不为所动。


但无论如何,天子刚刚离开雒阳一个月,关东就已经暗流涌动至此。


而如今伪汉的天子居然也御驾亲征,而且居然又从蜀中带来了近万人马。


陈群实在不能不心慌意乱,以为天子实在没必要犯如此大险。


“诸葛亮是个怎样的人?”曹叡并不理会陈群劝谏,问道。


陈群道:“王佐之才。”


曹叡又问:“如果你是他,你会让刘阿斗亲征箕谷吗?”


陈群:“不会,诸葛亮非弄险之人。”


曹叡又问:“那刘阿斗为何会来?”


陈群想了想:“臣不知也。”


曹叡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去,把这位大魏司空撂在原地。


陈群不知道,他却知道。


这位伪汉的天子,怕是和他一样的想法,想趁此时机收回些属于自己的权力罢?


且看鹿死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