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近,王府之中,渐渐安静。
参仙老怪梁子翁提着一串药包,带着一个徒弟离了他居住的“苍柏苑”,向着欧阳克居住的“傲霜苑”行去。
他方才未曾参与挤兑欧阳克,现在正好雪中送炭,特意精心配制了几副上好的金疮药和补血益气的良药,要趁欧阳克受挫结好于他,将来再通过欧阳克搭上西毒,蹭些好处。
梁子翁走远后。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自屋顶上飘落下来,正是陆沉黄蓉。
他们一刻钟前就已经过来了,一直潜伏在屋顶上,本想等梁子翁睡了再行动,可梁子翁一直在药房里忙碌,两人也只得耐心等着。
结果等到现在,梁子翁居然自己出门了,这倒给二人省了不少事。
两人来到药房前,仔细聆听一阵,陆沉冲黄蓉做个手势,黄蓉会意,侧身站到门边,陆沉则抬手叩响房门。
“师父?”
门后传来一个少年声音:
“师父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说话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衣少年走了出来,还没等他看清门外何人,站在门侧的黄蓉已闪电出手,一指将那青衣少年点晕了过去。
陆沉抬手扶住青衣少年,将他拖进门后,放到椅上,跟着四下环顾一番,视线落到了一只大竹篓上。
“竹篓里药味很重。”
黄蓉轻声说道。
陆沉点点头,来到竹篓前,揭开竹篓往里一看,就见里边果然盘着一条通体朱红,碗口粗细的大蛇,浑身散发着浓郁药味。
时值冬季,这条已经变异的宝蛇虽不必冬眠,却也并不怎么活跃。
陆沉揭开篓盖的动静虽也惊动了它,可它反应稍显迟钝,还未及作出攻击动作,陆沉便又一把盖上篓盖,跟着又拿麻绳把竹篓扎得严严实实。
之后他一把抱起那大竹篓,对黄蓉笑道:
“宝贝得手,可以回去慢慢受用了。”
另一边。
梁子翁正在傲霜苑中,与欧阳克相谈甚欢。
他不仅为欧阳克送上了精心配制的伤药与补药,还赠了欧阳克一本采阴补阳的秘法,如此投其所好,顿令欧阳克对这白发老头大为改观,言谈间客气许多。
聊了一阵,两人又说起了陆沉。
梁子翁道:“那陆小子所用的,似乎是传说中的剑气。”
欧阳克点点头:
“我叔父曾说,大理段氏曾有一门剑气神功,可以指发剑气,无坚不摧,但那门功夫早已失传,连五绝之一的南帝都未能习得。那陆小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等奇技。”
他有点怀疑,陆沉是否机缘巧合,得到了大理段氏那门剑气神功的残篇,但又觉这猜测不太靠谱:南帝段智兴都未能习得的段氏神功,陆沉一个外姓人,又怎可能得到?
又或许,陆沉的“无相剑指”,只是一门类似的功夫?
正疑惑时,又听梁子翁道:
“陆小子的‘无相剑指’颇是了得,不知欧阳公子可有对策?”
欧阳克自信道:
“他那无相剑指发出的剑气只有寸许,仗着出奇不意,还能逞些凶威,但既已用过一次,下次交手,我定能胜他。”
他自认已看出陆沉那“无相剑指”的底细,而他则尚未施展压箱底的绝技“灵蛇拳”。
下次再交手,他若突施“灵蛇拳”,定能打陆沉一个措手不及。
梁子翁提醒道:
“欧阳公子切勿大意。那陆小子极为奸滑狡诈,斗灵智上人时刻意藏了一手,并未施展剑气,只以剑指破灵智上人的大手印。与公子相争时,方才突施剑气,暗算公子。万一他仍然有所隐瞒,那无形剑气不止一寸呢?”
欧阳克皱起眉头,但还是嘴硬道:
“便是他那无形剑气能外放一尺又如何?既已知晓他这一手本领,岂有再中之理?只需避开他剑指所向便可。”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知,若与陆沉交手时,须时刻谨慎提防他那无法目视的无形剑气,自己定然束手束脚,一身本事必会大打折扣。
梁子翁察颜观色,知欧阳克为难,含笑提醒:
“或可试试暗器。那陆沉剑指犀利,拳掌功夫则非常普通。依小老儿之见,陆小子或是那种最传统的剑客,即只练剑术,其它武功少有涉猎。因此与他交手之时,或可突施暗器,打他个措手不及。药毒不分家,小老儿也略懂毒药,暗器喂毒不在话下……”
欧阳克默默颔首,他其实也有这想法。
梁子翁又道:
“陆小子那‘无相剑指’无形无相,出手隐密,还可隔空伤人,威力巨大,堪称神功。若我们能击败陆小子,将他生擒,拷问出‘无相剑指’的秘诀……”
欧阳克也有些眼热陆沉的无相剑指。
他右手只剩三指,比九指神丐还少了一指,拳掌功夫必然大打折扣,但那“无相剑指”用食中二指即可发挥,没了尾指和无名指也完全不影响。
关键是那无相剑指姿态潇洒啊!
比叔父的“蛤蟆功”优雅多了,正适合他这样的风流公子。
如果能弄到秘诀,那他肯定是要下苦功修炼的。
当下欧阳克对着梁子翁慨然一笑:
“若真能拷问出‘无相剑指’功法秘诀,欧阳克必与梁翁分享。”
梁子翁大喜:
“欧阳公子慷慨义气,小老儿佩服!”
完了又更加卖力地出起了主意:
“小老儿方才旁观陆小子与灵智,与公子两场对战,对他的指剑剑诀、身形步法也算小有心得……”
说着,梁子翁站起身来,将他从旁观角度记下的陆沉施展过的身法、剑诀一一演示,虽然不可能真个仿出陆沉身法之灵动迅捷,也仿不出他剑诀招式的威力以及细节变化,毕竟不知心法,但至少表面上的步法节奏以及招式动作,多半可以拆解出来。
欧阳克也将自己以主观视角记下的招式一一演示,与梁子翁演示的动作彼此对照。两人就此不断演练,探讨研究,试图拆解陆沉武功。
同一时间,寒梅苑。
客厅之中,三大碗热腾腾的蛇血,在桌上一字排开。
这蛇血竟无半点腥臭气味,只有一股极辛涩浓重的药味,仿佛某种熬煮至高度浓缩的药汤,而非生鲜蛇血。
“一人一半。”陆沉说道。
“不不不,你还是全喝了吧。”黄蓉一脸嫌弃,连连摇头。
“不行。这宝蛇血不仅能大涨功力,服之还可百毒不侵。咱们得罪了欧阳锋,须得提防他用毒,蓉儿你也必须喝。”
“欧阳锋与我爹并列五绝,应该不会对我以大欺小……”
“蓉儿你又不认识西毒,怎知他心性如何?这事儿可没得商量。”
陆沉断然说道,端起一碗蛇血,递给黄蓉:
“来,这是你的。”
黄蓉嘟着小嘴,接过大碗,眨了眨眼,声音软糯糯地说道:
“那你先喝嘛,给我打个样。”
“好!”
陆沉端起一碗蛇血,深吸一口气,立马被那辛辣苦涩的药味呛得连连咳嗽,叫黄蓉忍不住哈地一声,笑得眉眼弯弯。
陆沉板着脸,作严肃状:
“不许笑,严肃点,正喝药呢。”
说着,屏住呼吸,把碗凑到嘴前,一仰脖子,吨吨吨……
就这么一气呵成,把这满碗蛇血喝得一干二净。
完了又端起第二碗,正要往自己碗里倒上半碗,黄蓉便道:
“这一大碗也统统归你,我反正最多只喝一碗。不然我就一口都不喝,不信你还能捏着我的鼻子给我硬灌下去。”
陆沉知她其实是想让自己多涨些功力,心中感动之下,也不与她争执,举碗与黄蓉手中的大碗轻轻一碰:
“好,这一碗也归我。来,一起干了宝药!”
说话间,目光炯炯地盯着黄蓉。
黄蓉无奈,只能皱着小脸,默默运转“闭气秘诀”,彻底闭住呼吸,这才把碗凑到唇边,然后一仰玉颈,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陆沉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大口喝起了第二碗。
很快,二人便各自干掉了药血。
陆沉只觉舌头已经被那辛涩药味刺激到麻木,连呼吸都是又辣又涩,黄蓉更是动作飞快地倒水漱口,连用了三大碗漱口水之后,又风一般飞跑到卧室,取出牙刷牙膏,嚓嚓刷起了牙。
刚刷完一轮牙,正想再刷一轮,黄蓉忽觉胸腹之中腾起一股燥意,转眼蔓遍全身,令她浑身热烘烘的,像是被几个大火炉围在正中烘烤。
再一看陆沉,就见他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头上甚至还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汽。
“宝药生效了!赶紧练功!”
陆沉提醒一声,拉开架势,打起了“易筋锻骨篇”。
黄蓉也赶紧放下牙刷,在陆沉对面练起了易筋锻骨篇。
这一开练,二人顿觉感受与前时修炼截然不同。
易筋锻骨篇功效虽是立竿见影,反馈明显,但平时修炼,只是有如霖霖细雨,缓缓滋润筋骨经络,功力也是丝丝缕缕地增强。
而此时体内却似有一道洪流般的热力,在易筋锻骨篇引导下,汹涌冲刷淬炼着筋骨经络,飞快提升体质,强化筋骨,拓宽经络。
丹田之中更像是下起了暴雨,无数热力涌入丹田,化为真气,令二人功力狂飙突进。
黄蓉只喝了一碗蛇血,打了半个时辰易筋锻骨篇,便已将药力消化干净,浑身燥热随之散去,只觉周身一片清凉,耳目聪敏许多。
她又试着打了一套“落英神剑掌”,只觉以前一些碍于功力不足施展不出,或是打出来也没多大威力的精妙招式,此时已然运使如意,再也难不倒她。
且一招一式,都变得更加灵敏迅捷,劲力十足。
“这起码涨了六七年功力!”
黄蓉一脸兴奋,看向陆沉。
陆沉还没结束炼化,仍在打着易筋锻骨篇,黄蓉便也耐着性子,在旁陪他练功。
又过去半个时辰,陆沉终于结束炼化,哈哈一笑,食中二指并作剑指,往桌角一切,指尖距离桌角尚有三寸,那桌角便已嚓地一声掉落下来,断口处光滑如镜,如遭利剑切削。
黄蓉眼睛一亮:
“你剑芒可以打三寸啦?”
陆沉颔首微笑:
“不错。前些时日每日用功,勤练‘易筋锻骨篇’,剑芒功夫本就大有长进。今天再饮宝蛇血,功力大进之下,剑芒已堪堪能打三寸!”
黄蓉先是一喜,继而又嘟着小嘴说道:
“早知宝蛇血这般有用,我便不喝了。若是三碗血都由你喝掉,你剑芒岂不是可以打四五寸?”
陆沉莞尔一笑:
“打不了那么远。三碗血都给我,只怕也最多能打四寸。”
见黄蓉还是一脸可惜,陆沉又笑着说道:
“那条宝蛇的肉应该也有些效用,就像菩斯曲蛇的蛇肉一样。咱们把那条大蛇吃了,功力应该还能涨上一截。”
听他这么一说,黄蓉也不再纠结,笑着说道:
“在雕兄那里天天吃蛇,蛇肉都吃腻啦!”
正说时,外间隐隐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我的宝蛇……”
嗯,是梁子翁的声音。
他跟欧阳克研究了半宿如何针对陆沉,又得欧阳克许诺将他引荐给欧阳锋,满心兴奋地回去,结果一回去就发现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宝蛇失踪了,当即忍不住失声惨叫。
此时正值深夜,王府一片寂静,他功力又颇深,这一声惨叫顿时传出老远,都住在附近这一片的王府客卿们,自然也都听到了他的惨叫。
还没弄明白老梁半夜发什么癫,就又听到他凄声厉啸:
“天杀的!哪个混蛋偷走了我的宝蛇!”
“老梁你鬼吼鬼叫什么?”
脾气暴躁的侯通海走出屋来,运足中气隔空对喊:
“街坊们还在睡觉呢,半夜三更扰人好梦,你他娘的能不能当个人?”
然而他嗓门比梁子翁更大,小半个王府都给他惊动了。
“我的宝蛇,谁偷了我的宝蛇?”
梁子翁两眼发红,冲出苍柏院,往沙通天、侯通海师兄弟居住的青松苑冲去,“姓侯的你第一个回话,是不是作贼心虚?是不是你偷了我的蛇?”
侯通海理直气壮: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狗屁宝蛇,老子听都没听过……”
梁子翁此时已近乎失去理智,哪里肯听他分说?
径直冲进青松苑,嘶声呐喊一句:“还我宝蛇!”
便向着侯通海飞扑过去,拳脚相加。
王府客卿当中,侯通海功夫最弱,全靠师兄撑场面,此时面对梁子翁疯犬一般的狂攻,只撑了十来招就已招架不住,赶紧召唤师兄:
“师哥助我!”
鬼门龙王沙通天低喝一句:
“老梁,你过份了!我师兄弟从未见过你那什么宝蛇!”
说着纵至场中,替侯通海架住梁子翁一招,与梁子翁翻翻滚滚恶斗起来。
几人又是大喊大叫,又是大打出手,早惊动了诸位客卿。
才跟梁子翁处上交情的欧阳克当先带着几个白衣姬妾赶到青松苑,跟着与沙通天、侯通海交情甚笃的彭连虎也快速赶到。
灵智上人也匆匆披上僧袍,提着一对大铜钹过来看热闹。陆沉黄蓉当然也来了,没事人一般跟几个闻声赶来的王府侍卫呆在一起,看沙通天大战梁子翁。
正看得高兴时。
与沙通天恶斗上百招,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的梁子翁,忽然嗅到一丝药味——他是药道行家,对药味极为敏感。此时嗅到一丝极淡的药味,顿觉这药味好生熟悉,似乎就是他宝蛇的味道。
梁子翁精神一振,一阵奋不顾身的狂攻暂时逼退沙通天,又对沙通天道声“且住!”随后主动退出战团,深深吸了一口气,锁定药味来源,顿时恶狠狠地望向陆沉黄蓉:
“是你们!”
看着梁子翁那似欲噬人的眼神,陆沉一脸坦荡,爽快承认:
“我们方才确实吃了一条通体朱红的蛇。那难道就是梁老的宝蛇?”
“什么?”
梁子翁眼前一晕:
“你们,你们把我的蛇,吃了?”
陆沉叹道:
“我们人在屋中坐,那蛇自己爬上门,我们以为是野蛇,闻着又香,实在忍不住,就把它杀掉吃了。”
梁子翁怀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那蛇血呢?蛇血还在吗?”
他心说吃蛇一般只吃肉,蛇血基本都是不要的,而他的宝蛇,蛇肉倒在其次,只要蛇血还在,便算是保住了二十年辛苦的大半心血。
“蛇血?”陆沉一脸沉痛:“对不住啊梁老,蛇血做成毛血旺下火锅了,太香了,我们没忍住吃了个精光……”
“毛血旺……”
梁子翁身子一晃,脑子里嗡地一炸,眼前阵阵发黑。
恍惚间,他心中竟是生出一种“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微妙感觉——
他前脚才跟欧阳克商议如何针对陆沉,又是提议用喂毒暗器,又是帮欧阳克拆解陆沉武功,乃至密谋夺取他的“无相剑指”,没想到陆沉后脚就吃了他的蛇……
这岂不就是报应么?
但很快他就抛去这念头,红着两眼瞪着陆沉,嘶声怒吼: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那宝蛇虽不冬眠,但冬天也不会乱跑,又怎会爬去你们住处?”
侯通海方才被梁子翁不分青红皂打了一通,虽未受伤,但心里也分外不爽,闻言抱着膀子冷笑道:
“冬天都不冬眠,你那蛇定不是什么正经蛇。既不是正经蛇,那它说不定就嫌你屋里老人气太重,住的气闷,想换个地方挪个窝,正好就爬到了小白龙和小剑魔住的院子,又不巧被他们当成野蛇吃掉了。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再说了,一条小破蛇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老梁你大几十岁的人了,头发胡子都白了,值得为这点小事跟两个后生晚辈斤斤计较?还有没有武林前辈的气度?
“这样,我老侯说句公道话,那条破蛇就这么算了,等开春蛇出洞了,叫小白龙抓个百八十条正经好蛇赔给你就是。大气点,别叫小辈看了笑话。”
“你……”
梁子翁本就气得脑门发炸,偏又忌惮陆沉武功,不敢轻易动粗,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呢,听了侯通海这一番浑话,气怒攻心之下,当场身子一抽,噗嗵一声栽倒在地。
见他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翻白,脸颊还不停抽搐,侯通海一拍巴掌,怪叫一声:
“不好,老梁头中风了!”
嗯,老侯没看错,梁子翁并非气晕过去,而是直接气到中风了。
陆沉眨眨眼:
所以,哥们儿一招未出,就已击沉大金国F4一员大将了?
唔,侯三爷也有送上助攻,得算上他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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