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府城北五十里外的驿站内。
子时,阴云散去。
明月洒下,被雨水冲刷过的蜀州地界在夜间也有几分明亮。
尤其是对一些习练武道的武者来说,夜间视物并不是件难事。
沈画棠一身青衣,长发束于脑后,抱着那柄名为“松月”的长剑,坐在树梢俯瞰整座驿站。
虽说此地距离赤水河仅有二里,过去便有府城卫军的营寨,但是难保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土匪不长眼找上门。
毕竟驿站外的马车整整停了四十辆之多,里三层外三层的盘绕,占了足有两亩地。
由不得沈画棠不谨慎。
事实上守夜的不止她一人,负责押送这批药材的宣威镖局,也有一队八人分散在四周。
此刻,正值换班之际,另外一队八人从车队外的营帐中走出。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身上只穿着汗衫踩着一双草鞋,出来便喊:
“老五,回来歇着吧,该换我们了。”
一连三遍过去,却始终没人回应。
沈画棠清冷的面容微动,翻身跳下,径直来到马车营地旁,语气平静的说:
“出事了,把人都叫醒吧。”
魁梧汉子一怔,脸色蓦地难看起来,回头便喊:“敌袭,敌袭,敌袭!!”
声音沉闷,直炸在营帐内酣睡的众人耳边。
连驿站内熟睡的人都惊动了,惹来几句骂声。
魁梧汉子并不回应,只拔出腰间大刀,皱眉看着驿站外的黑暗。
等了片刻,镖局众人纷纷走出营帐。
一位身形不算壮硕,面容苍老些的中年人打量四周问道:“老四,敌人在哪儿?”
魁梧汉子摇了摇头,“大哥,老五他们许久没回音,应是都遭了难。”
闻言,中年人面色凝重起来,也不再废话,挥手示意几名镖人去查探一番。
接着他看向沈画棠:“不知沈女侠可有发现?”
沈画棠侧了侧头,清冷开口:“血腥味。”
先前她在上风口还未觉察,来到这里属于下风位置,才嗅到一丝血腥气味。
显然魁梧汉子说的没错,那些值夜的镖人已经遭难。
中年人当即命人点燃火把照亮四周。
然而还未等众人准备好,就听到远处查看境况的镖人传来惨叫声。
凄厉声音瞬间刺破宁静黑夜,引得驿站内马匹嘶鸣。
“究竟何人敢来劫镖?可知这批货乃是定远侯萧家所有?!”
中年人一边喊着,一边挥手示意镖人以马车为防,张弓搭箭。
等了片刻,方才有一道声音从侧边传来:“李镖头可说错了,在下此来并非为了劫镖。”
声音虽小,却极清晰的被众人听到。
铿——
没等中年人开口,便听一道剑鸣响起,沈画棠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侧向刺出一剑,剑气如雪雾倏然划过三十丈。
来人颇为意外的咦了声,“天山派的飘雪剑?倒也能入眼。”
话落,一道刀光闪过,剑气顿时消散。
沈画棠轻轻皱眉,执剑看着不远处来人。
见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衫,身形瘦削修长的年轻刀客。
想了想,她并没有任何印象,便只说道:“既知是萧家所有还敢前来,你应不是无名之辈。”
年轻刀客将长刀扛在肩上,昂着脑袋说:“柳浪,见过沈姑娘。”
那名中年人,李姓镖头面色难看起来,“刀狂?”
柳浪笑着点头,夸赞道:“不愧是走南闯北的镖人,还算有些见识。”
闻言,李镖头连忙在沈画棠身侧提醒:“来人凶猛,小心一些。”
沈画棠没有开口,眼睛凝望柳浪,脑中已然想起他的一些传闻。
“刀狂”柳浪,又号“漠北狂刀”,一手快刀刚猛无双,乃是年轻一辈的刀客中的佼佼者。
便连横行漠北多年的马帮魁首“血滴子”黄子期都死在他手中。
修为应是在五品上段,刀道……不好说。
想着这些,沈画棠心知今日很难善了,便挪步上前。
“李镖头,派人速去府城卫军求援,这批药材不容有失。”
说完不等李镖头回应,沈画棠便脚尖轻点,一步跨过十丈。
剑随身动,三剑连斩。
剑气交错,朝柳浪杀去。
柳浪上下打量,不禁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些许失望,“沈姑娘,你这飘雪剑练得不到家啊。”
“小成的飘雪剑意,只能算是……”
“微冷。”
冷字出口之际,柳浪已然动了。
便见他毫无花哨的踏前一步,手中长刀斜斜斩下,刀气化形,如同狂乱风暴。
一刀斩过,便直接吹散三道剑气。
沈画棠不为所动,第二步飞出,已然欺身来到,剑尖直指柳浪手腕。
柳浪反手上撩,刀锋触及剑尖,斜斜划过,继而迈步迎上劈砍。
沈画棠察觉到那柄长刀上传来的力道,便知他的修为与刀道都在自己之上。
不再硬挡,翻身躲过之际,长剑飘忽横斩,剑气便如雪花四溅。
柳浪撇嘴,“绵软无力,无趣无趣。”
话虽如此,他的刀却比声音更快。
瞬间连斩一十三刀,刀气虽只离着刀刃三寸,但每一刀都恰好崩碎剑气。
足可见他的眼力、技法之强。
沈画棠并不失望,已然有了缠斗打算,且战且退,引着柳浪远离驿站。
柳浪似也没想着分出胜负,只守不攻的跟着。
可他那张嘴却比手中刀还碎,一直喋喋不休。
“沈姑娘,你就会这一套剑法?根本不够看啊。”
“这等剑道,天山派怎地放心让你下山行走?忒是不负责。”
“好在你遇到我,虽说江湖人称我为‘刀狂’,但我最是怜香惜玉。”
“哟,这一剑有点儿意思,叫什么?一点寒梅?”
“哈……”
声音渐渐远去。
驿站外的李镖头咬了咬牙,招来两名镖人,吩咐他们骑马前往蜀州城卫军营寨求援。
哪知两匹马还没走出多远,就见一道冷风吹过,连人带马便都一分为二。
砰,砰,砰,砰。
一连四道闷响划过,魁梧汉子提刀大喝:“无胆匪类可敢现身一战?”
话音刚落,就听林中箫声响起。
曲声空洞,起伏变幻极大,高声处刺耳,低声处闷得众人心慌。
李镖头听了片刻,面色骤变,“快,捂住耳朵!这是幻音宗秘术!”
可惜他的提醒迟了。
身后数十位镖人已经面露狰狞,拔刀便朝临近的镖人砍去。
几名手持长弓的镖人更是开始无差别射击,根根箭矢划过,箭箭直指要害。
唯有李镖头和三位修为达到中三品的镖人不受箫声影响。
尽管他们奋力挽救,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仅是十个呼吸所有镖人便都殒命。
李镖头见状怒极,“老子要杀了你!”
他不管不顾的带人直接冲进林中。
又两个呼吸。
李镖头和那名魁梧汉子缓缓退了出来,脖子间呲呲朝外飙血。
随后两人噗通倒地,脸上怒容凝固下来。
待一切平息。
驿站内听到声音的众人也是慌乱,各自躲避起来,连朝外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隐约中,在之后有一阵阵马蹄声和车轨声响起。
接连躁了一刻钟,驿站外面方才陷入宁静。
又过去接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有一人壮着胆子探出脑袋打量着外面。
只见驿站外横七竖八躺了数十具镖人,鲜血一地,死状极其凄惨。
除此之外,那装满货物的板车连带着马匹都已不见。
“天……竟有人敢在蜀州地界劫掠萧家货物……”
“这是哪路来的猛人,不要命了?”
“方才我好像听到了幻音宗,柳浪什么的。”
“这下,蜀州要乱一阵子了。”
……
蜀州,萧府,春荷园。
陈逸静静地坐在亭阁内,看着夜空月明,静静等待。
直至丑时,眼前一花:
[赤水河畔,“刀狂”柳浪与幻音宗邪魔联手屠灭押送萧家药材的宣威镖局众人。]
[机缘+1。]
[评:人未至,声未听,场面未见,机缘天降而不取,乃生性惫懒之徒。]
陈逸面色平静的看完,便起身朝木楼走去。
“‘刀狂’的实力应是在沈画棠之上,结果,倒真没有让我如愿。”
心中嘀咕两句,他脚步不由得一顿。
陈逸侧头看向一墙之隔的佳兴苑,隐约间好似看到了那名身着雪白大氅的身影。
沉默片刻,他脸上的神情不免认真了几分。
“山雨欲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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