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凄清,白雪纷飞。
那一面放在桌上的镜子光彩耀耀,照耀出洞府深处幽暗深沉,光彩如梭。
那地界地面银白,白色无限,照耀着无数玄光,密密麻麻的纹路浮现在内部,整体呈现出五边形,漆黑的玄柱矗立在洞府之间,散发着奥妙的辉光。
随着这些幻彩向前,在最中间汇聚成一高台,背后是三道玄门,底下皆为暗色,有五色砖,为暗金、暗青、暗赤、暗白、暗棕,皆刻纹路,色彩纷呈。
台上放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石盒,并未打开。
滚滚的神通弥漫在台阶上,顺着五道纹路被引入玄柱之中,不断升腾,似乎随时要从镜子中冲出来,杀入这未知的天地。
桌旁的白衣男子静静望着,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可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眼前滚滚的神通里,而是满怀心事:
‘见阳环……就是那宝物。
按陆江仙所知的消息见阳环应当来自当年的青松观,因为那一批进入其中的修士流落而出,最后落进【六丁并火令】之中。
而这件灵器受到命数牵引,最后坠入湖上…这可是在望月湖上!如若【六丁并火令】的坠落是安排好的,那只能是由一家完成。
‘大黎山。
【六丁并火令】与【见阳环】……是元府残余所投,如果曲巳山的消息无误那么明阳陨落…同样符合青玄道统的利益————至少符合当时青玄道统的理念。
陆江仙手中就有明阳金性,落霞山的安排与明阳果位的状态。他可谓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恰恰如此,他
有了与这些紫府不同的视角。
‘李乾元的陨落追溯无根,落霞山的举动却平淡且稳定,无论有没有【见阳环】,明阳的陨落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非早晚……’
‘祂们对多年前这位青玄修士的预料并不在乎,或者说双方都对对方的谋算一清二楚,顺水推舟,【执渡】知道明阳不能长久,用此一环,恐怕是为了之后明阳果)位的主动权能掌握在青玄修士手中。
‘而通玄道统的理念、至少表面的理念还是那一个态度:【但使位有主,何人坐不得】,能加快帝君的陨落即可。
‘在这双重博弈之下,才是魏帝的安排。
陆江仙思虑沉沉:
‘他同样有预料,为自己留取了后路,把自己的金性放入其中…兴许是破解了手段取而代之,或者有别的打算,藏得极深,这宝贝便重新流回青玄。
‘恐怕还经过了诸位高修手中,兴许是看不出异样,觉得要玄谙方能动用,最后才落到元府手里,这才拉开这场大戏的序幕。
‘那么青池宗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年年前去望月湖的修士是一根沟通的绳子,而从黎泾村走出去的李木田带回来了阴司放行的信号,苟延残喘的大黎山或许是遵从仙旨,或许是终于有了掌握主动权的机会,立刻入局,一同圆满【明阳帝君将受其诛】的预言。’
‘狐属的妖物能陪着李周巍离湖入海,就是掌握主动权的益处……”
陆江仙沉默地思虑着,心中渐渐明晰了:
‘许多事情并不是我所谓前世的亲手安排…而是天下大势的必然发展,我只是在【明阳天命降世】的过程中插了一手。
‘所以…杨氏也好、薛殃也罢,见李周巍的时候都是淡然的,有所意料的,【明阳帝君将受其诛】…却不代
表着【青玄后人拨乱反正】,自始至终,他只是必然应势而出的诛帝之剑,成与不成,【执渡】也做不到在天下如此多真君入世的情况下隔着千百年来测算…祂只是扼住关键,留下了青玄道统的主动权。
陆江仙的目光越发凝重:
我的举动,对局势的走向影响不大不小…至少广蝉,已经让法相失算一筹…更证明了在真炁没有证得之前,杨家比落霞更需要李周巍。
他抒了口气,天地中的飞雪更急了,清亮的月光倾泻,堆砌在玉阶之下,那明亮的玉桌上竟然多出了一物。
此物圆滚滚明亮亮,如同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弹丸,沉在玉杯里,不断放出柔和蜿蜒的光彩。
广蝉的陨落是超越紫府层级碰撞的结果,【宝牙金地】与现世有所联系,陆江仙并未堂而皇之地收束,可李周巍这一杀,却让动摇的【宝牙金地】暴露在他眼中一瞬。
陆江仙可修行过『混一金丹妙法』,天下独一无二的仙法洞天营造秘诀!这一刹那,他几乎已经将眼前【宝牙金地】的本质洞悉了个七七八八。
‘释修一道……颇有玄妙!
【宝牙金地】在于位格!古释修似乎借用了一种极高的规格,运用了与『混一金丹妙法』相近却颇为粗糙的法子,以自身修为证得了这金地。
可得到这金地之后,古释修便以自身位格为跳板,将金地系于身上,直至证道身死,金地也随之萎靡,却因为证出金地之时曾经借过的极高位格之物,并不被彻底谪落,遂化为一空。
这么一空,本该永世不复,可留在金地内部的尸骸、浮屠乃至于本身具有神妙威能和一定位格,偶然与外界感应,重新系上释修位格,金地也随之光辉。
‘有很轻微的金丹位别的味道,毕竟只见了一个壳子,顶多感应出这些,再详细的…恐怕要探一探释修道
统………’
可这一切并不重要,有『混一金丹妙法』在手,一个无主的金地暴露在他陆江仙面前,能有什么下场?
‘自然是我的东西了!
此珠便代表着【宝牙金地】的权能————只要他愿意,哪怕【宝牙金地】如今在那位大慕法界的法相牵制之下,在那什么法界的勾结之下,立刻就会化为他陆江仙的道场!
‘以我的位格…不知会把这金地变成什么东西!’
他如今的道行感应颇多,对这种涉及到自己位格的事更加敏感:
‘兴许…连带着大慕法界也吞了…这什么香主,变做我尊前一小金刚,那什么界主,化成我座下一主持,随后法界顶破天去,叫那大至禅天阿阇黎跳出来…”
纵使他不能亲自持有,可通过这些日子的仔细研究,只要他愿意,通过『混一金丹妙法』这等仙法,他甚至可以为【宝牙金地】选择主人!
他暗暗冷笑:
‘那什么大欲道…也不必打这【宝牙金地】的主意了!’
他消化了曲巳带来的消息,这才默默将目光移至眼前的石盒。
‘『宣土』’
李曦明观察着地底之景,自然避不开陆江仙,他看到的一片白光并非他物,而是陆江仙幻化的景象————此地颇为诡异,不宜多看。
以陆江仙的判断,眼前这一枚『宣土』金性,绝对来历非凡,哪怕有阵法掩盖,他一深入此地,便能感受到这枚金性上极高的位格!
‘若非有此阵在,放在哪个隔绝太虚的地方都没用…神妙一解,灵机洞出…”
这金性的波动简直昭如日月,可设在此地的阵法更为巧妙,通过分流变化,引导五行,竟以『宣土』本身。位格、神妙,掩盖金性本身!
‘这大阵的手段之高,甚至有了几分仙气,恐怕是青玄道统。
可这样做终究是讨了巧并非没有弊端,阵法再怎么灵动,终究灵动不过金性,这枚金性本身在不断冲击着大阵,激起一次又一次的震荡,如无修士压制化解,极有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飞入现世!
偏偏这阵法又是借助金性本身的力量构筑,一旦失控,立刻就会失去神妙来源,必然半点阻挠的能力都没有,受这金性光彩一照,顷刻之间融化消失。
‘整个新雨群礁都会化为浊泥,这『宣土』金性又仙意飘飘,宛如神灵,这些大修士如果不出手,恐怕它便称师作祖起来,立无边邪土。
陆江仙在此地踱了两步,便抬眉去望,五根石柱上幻彩各异,皆有铭文,字字深刻,自左而右,前后相续:
【白湘峰元君显道秘诀】’
这字迹道道玄妙,句句精深,哪怕是陆江仙的道行之高,也忍不住为之驻足,沉默良久。
‘果然是社稷传承,这是一篇显化宣归二土,滋养群修,持正修身的秘法————应是高修所书。
此人对宣土道统理解之深,极为可怕,陆江仙虽然精通多道,在土德方面却毫无钻研,尤为匮乏,望之如同高山仰止。
虽然暂时用不到,他依旧悉心记下,心中暗自点头:
‘这一处极为隐蔽,几乎无人能到达此处,乃是社稷道统,又有一枚宣土金性…不会派不上用场的。
‘更何况……庚更渌灴宣五道相近,乃是五德之中的腾变形革之道,取不得渌水金性,见一见宣土,亦有参看
之功。
于是一提笔,细细来看,天地中的飞雪越发急骤,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掐动的手停下来眉头越锁越紧:
‘不对……’
宣者,抒也,散也。布也,明也。持正,则王命传布,无不影从,作逆,则一贼奋起,天下沸反,故奉为社稷主。
‘其中以一道神通『朝社参』最重————以己心代天下心!’
白雪纷纷,案上的玉简散发着温润的光,那只手斟酌了几分,提起笔来:
‘可远不止如此,既然提到『渌水』,与之并称的还有五道神通,被称之【五悖】,也叫【行悖五参】,可以为修越修士所兼修。
‘除了『宣土』的『朝社参』,还有『庚金』的『今去故』,『更木』的『病前春』,『灴火』的『燔旧室』…
‘这些古名看起来绕口,可在宛陵天正统传承之中,这些神通还有更加明显的别名!
‘分别是『天下心』、『天下革』、『天下易』、『天下熯』!’
‘土金木火,只差一道水,本应是『渌水』才对。’
陆江仙放了笔,眼前浮现出疑惑来。
‘可最后一道偏偏不是水……应而是『明阳』的『天下明』!”
有几道仙法在,他的道行理解高屋建瓴,这么一参看,还真抓住了一些困惑,久久不语,玉简上的字迹不断光影变化:
五悖为何无水?种种典籍中只有疑惑,并无解释的只言片语,只有梁代一古修【周饶】曰:【水曰润下,故而不争,喜卑厌高,故无悖也。】’
这也是陆江仙原本的理解,可如今见了『宣土』金性本尊,立刻意识到这话触表而不及里,终究落了下。乘:
‘五悖终究是五德而非修越,有正有逆,表为【悖】,里为【变】尔,五悖应有一水,为【民为水,君为舟,水顺则兴,水怒则覆】之意,按理来说,是『渌水』的『如重浊』…这神通能惑人心,就是当年江南魔劫的来源。
‘按照道法来推算,『渌水』的『如重浊』应该就是那一道空缺的神通,大可叫做『天下覆』!’
可渌水神通陆江仙早已集齐,迟步梓更是修行此道,他看的真切,『如重浊』始终差了一分……与『天下明』、『天下心』相比起来丢失了本质!
‘道法上的推算与当今的法理有了冲突…如果不是我的推演有了问题,那这一处极有可能就是渌水果位有问题……是杜青足不出户、苦苦压制所谓龙性的病灶所在!’
他双目灿灿,站起身来:
‘否则以他正统的青玄太阳道统登仙之法,恐怕不至于如此狼狈!
陆江仙渐渐肯定,心中的把握已经接近六成:
‘不错……『渌水』意向在于升沉清浊,为五水之池、之塘,为大地涌生、苍天所降,不与外界水相通之水…已经修缮的极为完美,完美到像天然如此,可难道就好么?当年的羽蛇如果坐的是这样一个『渌水』果位,何必到海里去?’
‘池塘之水————不能兴波,也就代表着失去了水覆其君之能!『天下覆』才会成为『如重浊』,这两道变化互为表里,正揭示着渌水的亏损!
‘真螭耗尽毕生道果的渌合之变…绝不是草草吞服那么简单,连祂的后裔都能主持府水失浩瀚的大事,祂岂不能?渌合并非共融相生,恐怕五水除了牝水……皆受龙属侵害,渌水是最早的那一个!
他的目光已经极为明亮,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玉简:
“可是…为什么取而代之的是『天下明』呢?为什么是毫不相干的『明阳』呢?如若说有布局,魏帝与真蚿、也根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物!”
“李乾元,这位明阳帝君…和龙属走得这样近,是否代表着什么?”
他揭开了这一层谜面,却望见更深的蛰伏,心中竟然生出无限感慨:
‘这些人物…本事何其之高!谋算…何其之深……’
“如果…如果有一枚渌水金性在我手中…必然能揭开谜底,明白这杜青和龙属究竟在谋划什么!”
他沉沉低眉,心中越发汹涌:
‘迟步梓固然是求牝……可以他一身道行,未必不能引动【辛酉渌泽印】,其中正有一枚羽蛇『渌水』金性,不是当今的【渌水午元符语性】————而是最古老、最辉煌的那道『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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