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揽着云乔,
想起白日里穿着喜服被他抱在怀里,羞恼娇嗔的她。
想起揭了盖头后,他掌心下,感受到的,她胸口的砰砰。
也想起曾经,那个握着金簪,要在他眼前去死的女娘。
萧璟闭了闭眸,终是没有开口说出什么难听话。
而是,抱着人在自己怀里。
哑声道:“好,我留他一命。你安心就是。”
“至于那婆子,我会安排人送她回江南。”
他话落,掌心轻拍云乔背脊,哄道:“安心睡罢。”
温热的手掌一下下轻拍背脊,终于缓解了云乔身上的僵硬。
滴漏声一下又一下,不知多久后,云乔伏在他膝头,真正睡了过去。
其实她方才的话,并非全然是骗人。
她今日的确没有做噩梦,可从前,许多次,她都被那样的噩梦折磨着。
从沈家满门落地开始,她其实从未自那日的血色中走出。
到后来,江南小院沈砚一身的血倒在地上。
她强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强逼着自己走出去。
可偶尔,偶尔还是会做那样血色的梦。
梦里无数个死去的人化作厉鬼,声嘶力竭地声讨她,谴责她。
沈砚死后,这样的梦她连着做了好些天。
可她不敢让萧璟知道,她怕惹怒了他,连女儿都保不住。
便只能在深夜梦境后,缩到床榻里侧,紧挨着墙壁掉眼泪,抖着身子无声地哭,不知哭了多久,才能迷迷糊糊地睡去。
若是陈晋和他姨母再因为云乔而死,云乔心里的愧疚不安,只怕是要将她活生生淹没的。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救他们性命。
所以她骗他,求他,泪水涟涟。
可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沈砚死后,那许多个她背抵着墙壁,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夜晚,睡在枕侧的萧璟,曾无声掀开眼帘。
在她哭得力竭睡去后,叹息地给她擦净脸上的泪。
自那日离开江南北上后,他待她那般好,从前种种全然揭过,事事宠爱纵容,未尝没有那些夜晚,因她眼泪而起的心疼。
此刻,膝头人睡沉过去,脸上却还挂着泪。
漆黑的内室里,一声极低的叹息,在殿内响起。
紧跟着,萧璟力道轻柔的,擦着云乔脸上泪水污痕。
后来许多次,夜里她哭得惶恐难安时,他也曾后悔过,是不是逼她太过。
杀了沈砚就是,何必让她亲眼瞧着,何必让她手上沾血。
又何必,害她惶恐难安。
沈砚一条烂命,竟害她做了那么多日夜的噩梦。
她一贯胆小,他本不该逼她的。
那时在江南,着实是被妒火烧干净了理智。
即便萧璟从来不提,也不愿意她为旁人哭泣,可事后云乔许多次的眼泪,到底还是落进了他心底。
所以,这一夜,即便明知云乔做戏骗他,即便介怀陈晋介怀得要命。
即便无数次想要将陈晋千刀万剐。
可他瞧着她的泪眼。
想起那些,她曾经许多次深夜惊醒,却连提都不敢跟他提的噩梦。
沉默良久,竟道了声“好”,让她安心。
内殿漆黑一片,女娘梦中哼唧仍带哭腔。
萧璟俯首,在沉静得只剩滴漏声的夜晚里,吻去她眼尾湿意。
“云乔,我已如了你的意,日后,不许再为旁人掉泪了。”
这一瞬,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他有些不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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