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内,几乎坐满了人。
自杜成若死讯传来,宫里皇后娘娘处也连番派人来询问。
萧璟坐在桌案上,撑着额头,抬眼扫过跟前的诸位臣工。
“都退下罢,西北主将选谁继任,孤还需再考量一二,届时人选落定,再请诸公前来议事。”
朝中的臣子没几个不为自己派系谋利的,西北杜成若一死,乔家那不知打哪寻来的私生子又还没全然坐稳局势,旁的人可不就虎视眈眈,静等着分一杯羹,也好从西北军中咬下一块儿肉来。
可西北军是萧璟手里经营多年的底盘,承自先去的李国公和乔昀两代人深耕,既要保国朝北边防线,又要以此军力拱卫京师,让萧璟高坐储君之位,安枕无忧。
换个不甚亲信的去主事,萧璟自是不会放心。
他捏了下眉心,跟前站着的那从中宫来的皇后亲信。
试探的道:“殿下,娘娘的意思是,不如重新起用赵琦?乔家公子毕竟年少且不过初入西北大半载,又不如赵公子和杜小将军那般,多年来追随于您,只怕是……”
萧璟抬眼淡淡扫了眼跟前皇后的人,抿唇并未立刻答话。
若无上官玥之事,杜成若一死,赵琦自然是最适合用来同乔家公子一道支应西北的人。
云乔的二哥,他是有心提拔,可大半年还是太短了,若真要他坐镇西北,萧璟亦是担忧他能不能坐稳位子。
即便是真能坐稳,如这宫人所言,到底不是自小栽培的亲信,难免缺了几分信任。
他又捏了下眉心,更是心烦。
启唇问另一人道:“杜成若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查清楚了。”
下头人闻言回话:“乔公子亲口说的,人坠崖而死。事后崖底寻见了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至于怎么坠崖的,乔公子缄口不提,旁的护卫说是,为护乔公子被贼人一剑穿透膝盖骨,故而跌入崖底。”
为救那乔家公子而死?
萧璟眉眼微沉,隐隐察觉几分怪异来。
片刻后想到自己这位当年一道在乔昀跟前习武受教的同门这些年来如何对那位早逝的师父念念不忘,又觉她为护乔昀之子身死也说得过去。
可怎么想,怎么都怪。
萧璟手垂在木椅扶手旁,问:“杜成若为护乔家公子而死,那乔家公子呢?是何情态?”
想起当日在东宫祭奠乔昀的灵堂里他们二人的纠葛情形,萧璟哪会不知道他对杜成若的情愫。
如今人死了,还是为救他而死,只怕是短时间内走不出来。
这若是沉溺伤怀,一副走不出来的小儿女情态。
萧璟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用他。
思及此更觉麻烦,摇头叹了声。
那被萧璟问话的人上前去,如实回禀西北近况。
却道:“乔家公子为杜少将军敛了尸骨,陪了杜老将军几日,待杜少将军过了头七,便已正常在军中行走,西北来信道是,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萧璟倒是微惊。
杜成若死了,那云二怎能一切如常。
哦不,不能叫云二了,该叫乔玄光。
他怎么会一切如常呢?
“确定是一切如常?无甚伤心情态?”
下头人如实道:“是,一切如常,无甚伤心态,倒是杜老将军,伤心的病了一场。”
萧璟眉心蹙得更紧,只觉这事更加不对。
下头人见状,适时道:“属下听闻,那乔家公子一贯和杜少将军不睦,虽与杜老将军关系甚好,敬如亲父长辈,可对杜少将军,却是针尖麦芒般两不相容。杜将军无子,只杜少将军一女在军中深耕多年,偏杜将军并不喜欢女儿从军,如今乔家公子到了西北,杜将军一力扶持,隐有弹压自己女儿之势,乔家公子若要争西北兵权,杜少将军也是拦路石,故而两人久已不和。”
不对,还是不对。
旁人也便罢了,萧璟却是清楚乔玄光和杜成若的首尾的。
既是男女私情在,焉能一方死,而另一方毫无伤心态。
“让人在西北再查查。”他沉声吩咐道。
一旁皇后派来的人垂首又道:“娘娘的意思是起复赵琦,殿下您看……”
能不能起复赵琦,关键在上官玥。
若是起复赵琦只在江南行事,那倒无甚大碍,萧璟原本的打算也是要赵琦在南边边地好生受几年苦再把人调回来,不说官复原职,起码不会在边地蹉跎一辈子。
只是西北之地……
上官玥毕竟是漠北出身,和赵琦勾缠了这么些年,如今又怀了赵琦的孩子。
赵琦既然能为她糊涂一次,那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萧璟心里明镜一般,故而连流放责罚他,都没把人往西北地界处置,反倒扔到岭南去了。
如今若要把人调去西北起复,有上官玥在,萧璟实在无非信赵琦行事。
他吐了口浊气,同皇后处来的宫人道:“回去告诉母后,待赵琦吃够了教训,孤会在南边给他找个职缺干着以观后效,至于西北,赵琦不适合。”
而后,话音微顿,捏着眉心思量了几番,最后道:“去信儿西北,孤给乔家公子一个月的时间,若能弹压住西北各方势力,孤允他整合杜成若手下势力,同杜老将军共掌西北,若是他不能胜任,一个月后,会有新的西北主将自长安赴任。”
话落,摆手让人退了出去。
过了会儿,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贴身伺候的几个内侍,近前去奉了盏茶。
“殿下,过两日就是您的生辰,只是杜少将军毕竟刚去,下头人拿不准今年您的生辰如何操办?”
萧璟接过茶盏抿了口,回道:“不必办了,届时孤在山庄歇个两日。”
话落,扣下杯盏,提了句:“安排一下,孤生辰那日,会带云乔去京郊侯夫人墓地处拜祭。”
语罢,重又看向手边折子。
这几日西北事务催得紧,他忙得分身乏术,实在抽不出空,就连每日从山庄递来的密信,都好几日未仔细看了。
只是问了下人,大概知道云乔没什么异样只是夜里不大安眠,吩咐了大夫开些安神的东西先养着,也就没再多问。
但凡他多问几句,或是有精力仔细瞧瞧那每日的密信,或许已经察觉到了。
可他恰好没有精力,恰好忙得脚不沾地,恰好,疏忽了对云乔的看管。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