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书院
也即是后来荆公学院的前身,由王安石所办,陆陆续续,断断续续的时停时办,现如今已经在整个江南,乃至天下都颇有名气,这里主讲王安石的新学,与洛阳二程的理学可谓是一时瑜亮。
而随着王安石权知江宁府,起复在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拜相也是早晚的事,新学也终于得以渐渐压过了理学一头,以至于最近这段时日以来,特意从外地慕名拜访的学子也日渐多了起来,其中也不乏许多家世显赫之辈。
“哥,快些,咱们快些,莫要迟到了,迟到是要打手心,甚至罚站的。”
“都怪大兄,早上的时候非要吃什么煎饼果子,以至于现在这么急急忙忙的。”
刚下过一场雨,钟山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泛着冷光,王小仙跟着王小虎,王小蝶两个人拾级而上,心里却是怎么都有种别扭的感觉。
好歹他也是当过官的人了,突然让他重新背上书包去上学堂,这感觉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王小虎也就不说什么了,王小仙瞥了一眼女扮男装,但因为已经有了发育,其实依然看得出端倪的王小蝶一眼,一时这怪异之感更加浓郁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么?】
这女人,最近疯狂的迷上了各种经书,杂书,王小仙猜测,是在和王雱相处的时候还是有些自卑了。
他们俩的事儿虽然一直没有正经的定下,但那也是因为王家尚在孝期的缘故。
然而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王雱在眼下这个时代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优秀了,而王小蝶却是也确实是显得普通了一些,虽然王雱很爱吃王小蝶给他炒的菜。
但本质上来说炒菜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不可替代的手艺,而且大户人家本来也是不缺厨娘的,王雱也不止一次的提过,让王小蝶将做菜的手艺直接教给厨娘之类的,这就自然让她很有危机感了。
人家是不满二十岁的新科进士,真正的学富五车,说白了,你王小蝶若是不读点书,肚子里没点文化,以后两个人就算是真的在一块了,恐怕没了交流这感情也会淡的。
说不好听的,王雱这种身份,等到孝期结束回京,平日里出去喝酒碰上的陪酒女恐怕也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这不,就主动提出要来上学来了么。
随着他们家茶摊上的生意越来越大,雇人也越来越多,本来么,也没道理继续还让王小蝶在后厨忙活了。
当然,北宋其实早有女子书院,江宁本地就有,只是北宋女学大多都是学些医术,纺织,儒学的话仅有些诗书之类的,这自然入不了王小蝶的法眼,
这丫头心气儿极高,上学的目的也不真的只是为了琴棋书画,写个诗,对个对子之类的博人一笑,而是真的想学经世致用的学问,想要学习做策论,至少是像王娟一样没事儿的时候能跟王小仙进行一番键政的。
三人转过一片翠竹掩映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几椽朴素的屋舍依山势错落,黑瓦白墙,檐下挂着些测量水位的竹尺、晒干的药草,院前一块平整的缓坡被开垦成菜畦,种着青绿的芥菜和萝卜。
不等进门,就听到里面的大声争论,宛如吵架,又宛如激情四射的演讲一般地道:
“农师此言差异,周礼·泉府明明写着:‘凡赊者,祭祀无过旬日,丧纪无过三月。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辩之,以国服为之息。’此‘息’字,如何就不是‘贷而取息’之意?如何就不能是今日为国库增益之源头?这泉府之职,如何就不能类比后世青苗之贷?后世腐儒非要强辩‘泉府只赊不贷’,是‘取息非王道’,岂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王小虎:“是龚原龚师兄的声音,他正在和陆师兄辩经,快,快些,咱们快进去,这般的精彩,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一旁,王小蝶也很是兴奋,虽然王小仙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得懂,但却偏偏一副眼珠子都放光的模样,也不知是对知识的渴望,还是单纯想要看人吵架的本能。
进了院中,却见这里也没什么讲堂,王安石也不在,一共十余名学子各自拿着蒲团在席地而坐,看上去特别的随意,王雱和王娟则是一身的黑色素布,在一众青衫学子之中看着也特别的扎眼,见他们进来了,王雱还笑着跟他们点了下头,王娟则是脸颊闪过一抹羞红。
【王娟也在?】
王小仙也是一愣,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
王娟在,自家妹子就不是书院里唯一的一个女生了么。
至于说,王娟好像是对他有所好感这种事,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却见那院子的中央处,正有两个人相对而坐,正在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想来应该就是龚原了,也是如今这江宁府的通判。
此人乃是嘉祐八年进士,也可以称是王安石的大弟子了,很早就跟随王安石了,也是新学弟子中最为出息的一个。
由于陈斌自杀,而且谁都知道王安石在江宁府的这个官职必然是过渡性质,怕是一年都干不上,这诺大的江宁府总不能没有知府,也没有判官吧?
甚至就连推官,因为去年元绛查案的缘故,也几乎都被调走了。
也算是加急,就赶紧让着龚原过来当这个通判,作为王安石的学生和助手,等王安石什么时候调走了,他也好萧规曹随,至少短时间内稳住江宁府的大局。
反正他虽然资历确实是浅了一些,但他毕竟是一甲进士,已经做过两届京官了,倒也勉强够格,也算是朝廷对他王安石的善意示好,就是不知是曾公亮的手笔还是宋神宗自己的了。
总之,这位“大师兄”的到来,确实是让江宁的官场上下,乃至这钟山书院上下,都变得十分振奋,乃至亢奋了。
平日里王安石忙碌的时候,龚原也会来书院代课,当然,更多的时候这俩人都会很忙,学院会由王雱组织代课,甚至是没人代课让学生们自由学习乃至互相探讨。
而此时跪坐在龚原对面的少年,却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腰杆挺拔,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的英俊,几乎不在于王雱之下。
面对大师兄的压迫感却能从容不迫,一脸沉稳地回道:“郑康成(郑玄)注泉府时有云:‘贷者,谓从官借本钱也。息者,所以偿本之赢余,非为取其利也。’泉府之贷,根本在于便民,收其微小利息只为覆盖官本成本损耗,维持其周转,此为公义体现。岂可与后世与民争利、图谋国库暴利之敛财术混为一谈?国用之息与国用之利,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是取息本身‘取于民之有制’,还是唯利是图‘以民为本敛其财’?此非争一字一句,乃争经术根本目的!”
王小仙注意到,这个能不卑不亢的和龚原辩论的人,腰间却是挂了足足四把折扇,六个香囊,身上乱七八糟的能找出不下十余处的女子的定情之物,当即小声地对王小蝶道:“这个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小白脸子没长好心眼子,再说万一元泽(王雱的字)小心眼吃醋什么的也不好。”
王小蝶:“干什么,说得好像我一见到英俊男子就要水性杨花似的。”
王小虎:“这是陆佃陆师兄,是咱们书院的学术方面的魁首,为人正直,治经严谨,文采极佳。”
王小仙小声嘀咕:“文采极佳之人必风流,小虎你以后也要离他远一点,风流不是什么好事。”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