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枕边人沉沉睡去,云乔动作轻缓地从榻上坐起,动作小心地,将那床榻寝被下藏着的安神香料取出。
萧璟睡梦中侧了下身,手臂欲要将人重新揽入怀中。
“娇娇儿,子夜过了,就是孤生辰,今年事忙,无甚功夫操办,你乖乖喝药好好养身子,明年今日送孤个生辰礼可好?”
他想要个孩子。
她一直都知道。
此时半醒半睡,梦呓般的话虽未说得清楚,却也还是听得出来他何意。
云乔今夜本就心虚,手里还捏着安神的香料,此刻被他揽在怀里,胸口处砰砰跳着。
她侧了侧首,尽量平复心绪,顺着他点头应下。
“好。”
睡梦中的似是听到她应声,眉眼透出几分愉悦,抱着人亲了又亲。
好一会儿,才停了动作。
云乔伏在他胸膛上,屏息不敢再有动作。
脸庞,就挨着他胸口的,那枚玉牌。
又等了好一会儿,萧璟呼吸终于重又沉缓。
她才攥着手中安神香料,放轻脚步,走到了香炉旁,把攥着的安神香料,悉数倒了进去。
而后抬步转身,进了浴房里。
唤来了春晓伺候。
浴房里一弯从室外引来的山间温泉水,云乔也是在这里住下后才知道的。
她坐在温泉边,身上还是那件寝衣。
春晓进来后,视线犹疑地往内室处张望,隔着玉帘,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何情形。
云乔抿了抿唇,低声道:“安神香已经放了,待药效挥发后,我再去取玉牌。他一贯谨慎,便是睡得再熟,也当有几分警惕在,你莫要妄动,待会儿我去取玉牌,若是被他察觉,也好应付过去,倘若是你过去,一旦暴露你必死无疑。”
春晓闻言收回视线,按耐住了进去内室里头的心思。
浴房里温情水潺潺,云乔看着那泉水,轻声又道:“你应当会水吧,劳你先下水探一探,瞧瞧这温泉水能通到何处。若能借着这泉水出去,不惊动山庄里殿下的守卫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便只能再麻烦一些了。”
春晓点了点头,随即就跳下了水。
云乔则坐在温情水旁,手指下意识攥着寝衣袖口的布料。
今日这事一做,和萧璟这大半年来的平和日子,想来也是到头了。
事发之后,还不知他会如何震怒。
罢了,只要能保住陈晋性命,至多就是她承受他的怒火而已,他总不至于杀了她。
云乔咬了咬唇,看了眼浴房紧闭的床,又想起此刻就睡在隔壁的女儿。
这大半年来,明珠养在东宫和皇后娘娘处,娘娘喜爱她,萧璟又没有子嗣,明珠自是得娘娘偏疼。
萧璟也待孩子甚好,有时云乔自己都会恍惚。
好像明珠真是她和他的女儿。
她还在扬州沈家时,沈砚很少有过陪伴孩子的日子,寻常时候更是没有那些一家三口的温馨时日。
倒是萧璟,他只要得空,总会陪她和女儿。
偶尔训斥孩子几次,也从未动过真怒。
女儿不记事,时日渐久地养在京城,也把他当成了亲生爹爹,把皇后当成了亲祖母。
云乔做下要救陈晋的决定,倒不怕萧璟对自己怎么样,她自己害了陈晋,如今要把人救出,承受萧璟的怒火也是她该受的罪。
唯一怕的,就是萧璟会拿女儿出气。
可她每每念起这大半年来的日子,又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她只是要把陈晋救出去而已,事后她会好好和萧璟解释的。
她只是不愿意背上一条无辜的人命,她只是不愿意有人因她枉送性命,她只是对陈晋有愧而已。
萧璟如今变了许多,并非当初那样行事唯我独尊丝毫不考量她半分感受的人。
他会理解的,会明白的,对吧。
即便再生气,总不会牵扯到那将他视如生父的囡囡身上。
云乔心思几经辗转,良久后,那春晓从温泉水中爬了出来。
水声哗啦,云乔回过神来,看向浑身湿透的春晓。
“如何,这温泉水可通向何方?”
“通往山庄外不远处的一个山涧,我仔细查看过了,那里并无东宫人马把手,只是温泉泉眼所在。”
云乔听罢点了点头,同她道:“你在此稍候,若是里间有什么不对,你千万藏好了,莫要贸然现身。”
话落,拿一方丝帕浸湿,一手捂着口鼻上,另一只手撩开珠帘,缓步踏进了内室。
锦瑟瞧着她踏进内室的单薄背影,眸光沉沉难辨,躲在了一旁柱子里侧。
内室里,云乔紧捂着口鼻,先是看了眼香炉,确定里头的燃香仍未熄灭,才缓步走向床榻处。
木榻轻纱帐子里,萧璟眼帘阖着,呼吸沉缓。
云乔步步走近,轻手轻脚,撩开了床帐。
榻上睡着的人似无所觉,云乔站了一会儿,仔细看他眉眼,确定他还睡着,才屈膝近前。
她目光顺着他眉眼下移,落在了他脖颈上系着的那枚玉牌上。
这玉牌当时十分要紧,所以他贴身带着,而不是佩在外头腰间做饰物。
羊脂玉的肌理上,刻着不知什么字眼纹样,云乔也顾不得细看。
她咬着唇,伸手去碰他颈间玉牌。
指尖也不可避免的触到了他皮肉。
睡梦中的男人眉心微蹙,似有所察,云乔心口砰砰,又慌又怕,甚至下意识自个儿先闭上了眼。
好几瞬后,未听到什么动静。
她才又掀开眼帘。
萧璟依旧睡着,而玉牌,已经被她攥在了手上。
云乔咬牙,终于将那玉牌,从萧璟身上,拿了下来。
她心跳如擂鼓,正要转身走下床榻。
那榻上睡着的人,却攥住了她手腕。
力道甚至用了几分力。
云乔本就慌乱,被这一拽,跌向了床榻。
她强撑着手臂在榻边,才没砸在他身上。
萧璟仍旧睡着,应当也半点不知道她盗走了他的玉牌。
可是他的手,却紧攥着她腕子。
力道并不小。
云乔不敢动,坐在榻边,连呼吸都极轻。
另一手,却紧攥着能救陈晋性命的玉牌。
外头浴房里等着的春晓都要等不及了,在浴房里来回踱步,焦灼不已。
没忍住,轻轻晃了下内室的珠帘。
珠帘哗啦轻响,山庄外蝉鸣溪水声,也扰得人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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